盛一塵一開始給秦恒發過很多次好友申請,無一例外都被拒了。
八年之後,淩晨兩點。
秦恒躺在醫院的狹窄的小床上阖着眼睛小憩,幾年過去了,健康的小麥色皮膚在日複一日的診室學習中變成了白皮。
在頭頂冷白刺眼的白熾燈的照耀下,秦恒那張無血色的臉更為煞白,眼底布着顯眼的烏青,這幾天的死亡排班搞得他沒怎麼睡過好覺。
一陣刺耳的鈴聲響起,秦恒猛地坐起身,這是特殊的警報聲。
他站起來就朝外跑去,還踉跄了幾步。
沖刺一般的速度,他朝着醫院大門跑去,好幾個護士圍着唔理唔理的救護車。
幾人圍在中間的移動病床上,上面躺着個血色盡失的alpha,腹部一大片都被鮮血染紅,觸目驚心。
院長拖着沉重的步伐匆匆跑來,拍着秦恒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你是她認定的主刀醫師,不能出一點差錯!”
一個微小差錯帶來的後果,他們誰也承擔不了。
太陽初升,淅淅瀝瀝的小雨從淩晨下到早晨,一片薄霧彌漫,空氣清冷潮濕,附近早餐店的蒸屜上飄起袅袅炊煙,初陽透過密密匝匝的枝葉投落滿牆。
秦恒回到休息室,一頭倒下去叫不醒。
四個小時後,鬧鈴準時響起,秦恒滿足地打個哈欠,這一覺睡得又沉又香。
他走到頂樓的獨家病房門前,裡面躺着的alpha身上插着各種管子,微弱的呼吸一起一伏,旁邊儀器上的正常數值顯示着這個面容慘敗的人還活着。
秦恒捏了捏發緊的山根,整顆腦子都好像依舊淹沒在上場手術中煎熬的思緒裡。
林楚的襯衫領口大敞着,精白的皮膚露出來,她坐在沙發上,一雙長腿擺着,“他們這次也是狗急跳牆了,可惜把自己給搭進去了。”
“後續處理好了麼?”沈之林蒼白着臉倚靠在枕頭上,眉頭緊鎖盛滿愁緒。
“截住他們了,現在在坪山頭的房子裡,咱們的人在看着。”
“這幾年的買兇殺人,飛機墜毀,灰色産業,還有這幾次的證據都移交給司法單位了。”
幾年蛻變,沈之林的相貌越發端正精緻,黑瞳深不見底,眼神冷淡,到現在也看不出一點喜色。
林楚遺憾地說:“真可惜,我真想把他們摁在我父親面前,一刀一刀把他們淩遲。”
“公司那邊怎麼樣?”
林楚拍了拍沈之林的肩膀:“放心吧,這些醜聞被爆出來,雖然對公司會有影響,但還不至于把林氏毀掉。”
得知沈之林清醒的消息,秦恒幾乎是立馬來到了頂樓,他直接推開病房門,屋裡的兩個人愣住紛紛看向他。
林楚有眼色地直接出去了,臨走還說道:“你好好休息吧,後續的攤子我會解決。”
兩個人有一陣子沒見了,秦恒語氣不滿道:“咱們每次見面能不能不在醫院,我都要有心理陰影了。”
他走到病床旁檢查沈之林的狀況,一切正常。
沈之林:“以後應該不會了。”
回想起他們第一次見面的那次,那時候秦恒剛畢業,跟在主任醫師後打下手學習。
那年是個冬天,大雪像不要錢似的往下撒,外面的積雪厚厚一層,踩上去的腳印很快又會被新雪覆蓋。
秦恒第一次輪救護車,他心情緊張又期待着登上車,幾輛救護車一路暢通開到了西郊。
天灰蒙蒙,漫天大雪,遠遠的,秦恒就看到那一片肆無忌憚的雪地被鮮血染透,血雪中間卧倒個人。
呼呼北風吹在醫護人員的臉上,像刀刮似地疼,所有人都用盡最快的速度撲倒幾個傷員面前。
當時林楚的臉上青青紫紫又被白雪覆蓋,秦恒沒有認出來,她腹部中刀仰倒在地上,臉一直朝向一旁的人。
幾個人傷的都不算特别嚴重,除了那一大片血迹的主人。
幾人把傷員擡到車上,秦恒檢查瞳孔的手登時愣住,是當年不辭而别的沈之林。
沈之林當時身中數刀,肋骨斷了兩根,多處内髒受損。
這是秦恒第一次面對病人手足無措,過去幾年的苦學仿佛都被遺忘。
隻聽老師呵了他一聲:“醫護人員的任何失誤都有可能讓患者錯過最佳搶救時間。”
或許是看出秦恒的狀态,或者是手裡患者身份的特殊,老師把秦恒關在了門外。
秦恒手上還沾着沈之林的鮮血,他的心髒瘋狂地跳動,平時的冷靜,沉着統統被抛空。
他當時垂着手在手術室外等了一夜,沈之林那張蒼白瀕死的臉在他腦海裡一直揮不去。
時間久到靜止,手術室的燈熄滅了,老師布滿皺紋的臉更顯老态。
秦恒的腿僵住,一時站不穩跌跪在地,他手忙腳亂地爬起來,将手上幹涸的血迹蹭在衣服上,布滿烏青的眼睛盯着老師。
皲裂的嘴唇顫抖地說:“老師,怎麼樣了。”
老師緊皺的眉頭讓秦恒心裡一沉,“情況不太好,就看他這三天能不能挺過去了。”
秦恒肺部的氣體被抽空似的,他猛地彎下腰大口呼吸着。
往後的每一天秦恒都會去看沈之林好幾次,每次走到緊急病房他都期盼着能看到一個醒來的沈之林。
但每一次都沒有。
第三天了,秦恒穿戴好防護裝備,坐在沈之林床邊跟他說了很多之前的事兒,但沈之林都毫無反應。
秦恒突然害怕,萬一沈之林再也醒不過來了……
他本能地撥出一個号碼,開了免提。
另一邊盛眠正好下課,“喂,怎麼了秦恒。”
秦恒心想,如果這是最後的機會,至少……至少讓盛眠見到沈之林最後一面。
他不知道該如何說,愣是寒暄了幾句話。
盛眠奇怪地回答對方有的沒的話題,“到底怎麼了,你好奇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