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耳的短發被理發師重新修剪過,同時染了略略有些發灰的顔色,将她冷白的肌膚襯得如瓷器般毫無瑕疵。
她塞着耳機不知在聽什麼,偶爾擡頭看一眼教室,明明神色平靜無常,但眼神太過不羁,整個人反而散發出叛逆又冷漠的氣息。
無端端生出一種拒人千裡之外的倨傲來。
答題卡被老師收走,陸徽因就負責把考試卷和草稿紙整理好然後丢進準備好的廢紙箱中。他很多時候在想着孟嫮宜,但不知為什麼,更多時候見了面卻會生出膽怯來。
他想,他應該和孟嫮宜說什麼呢?每次都是不愉快而收場,似乎從沒有好好聊過天,說些雲淡風輕讓人愉悅的話。
陸徽因弄得很快,十來分鐘的時間就把一切動作都做完了。老師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頭一點便将他放出去了。
陸徽因的心早飛了出去,此時拿出百米沖刺的速度往外沖。
孟嫮宜還保持着那個筆直站着聽歌的姿勢,忽地,她似是有所感應般突然回過頭來,隻是那麼驚鴻一瞥,陸徽音便在這個眼神中沉溺至死。
他想有什麼關系呢?她不好相處又怎樣呢?冷漠或是暴戾,誰又真的了解她呢?怎可因揣測而抹殺一個人?怎可如此簡單就抹殺心上人!
兩人并肩走在學校的林蔭小路上,這條路是通往學校另外一個大門的出口。大概都抱着不要再被人圍觀的心态不約而同地選擇了這條路。路兩側是闊葉的梧桐和銀杏,還有一簇簇豔麗的海棠花。
如果是秋天,這條路會像油畫裡畫的那樣美。
因為那會兒比巴掌還大些的葉子就會一層一層落下來鋪滿水泥小路,到處都是黃燦燦的枯葉,踩上去沙沙作響。
樹身為防蟲害和保暖而刷成了白色,逐漸變秃的枝幹蜿蜒而上仰望着湛藍的天空,孤獨而凄美。
隻可惜,現在是冬季,又沒有雪,空氣幹冷得讓人伸不開手。
陸徽音想找個暖和的地方又擔心她不同意,心裡微微有氣,卻又不知這氣從何而來。孟嫮宜一聲不吭,于是兩人一個帶着青春期特有的别扭,一個帶着沉甸甸的心事,就那麼慢慢地走在這條建校初期就存在的情人路上。
“能幫我個忙嗎?”快到道路盡頭時,孟嫮宜率先打破了這份沉默。
“什麼忙?我可不是個随便的人,别托付終生啊。”
孟嫮宜嘴角微翹,“你敢收,我還不敢托付呢。”
“我哪兒不好?”陸徽音擡高音量,把自己從上到下指了一遍,“這身材這樣貌,你打着燈籠都找不着好吧。還那麼挑?認了算了。”
“我還以為你會讨厭我了呢。”孟嫮宜輕笑一聲,“你真奇怪。”
“其實我隻是……”隻是不知道怎樣對你好,于是喜歡才會變成那麼重的負擔。
“呐。”孟嫮宜打斷他的話,從背包裡取出一個蓋着騎縫章的大信封,因為過塑的原因,那個章變得很模糊,看不清出處。“能幫我保管一下嗎?”
陸徽音接過來,問她:“保管到什麼時候?”
“不知道。”孟嫮宜看着腳尖,眉頭緊鎖,顯得很煩躁。“也許我一輩子都不想拿回來。”
“啊?”陸徽音詫異道:“那我拿這東西怎麼辦?”
孟嫮宜故作輕松地笑了笑,“不要悲觀,可能我想通了又拿回去呢。”
“你要是想不通呢?那我豈不是要保管一輩子?”
“不用那麼麻煩,至多三年,不必等到五載,我不來,你就毀了它。”
“那毀掉前我可以先看看嗎?”
孟嫮宜二話不說一把搶回來,“好奇心太強的人不适合保管東西,我還以為你性子悶又守諾呢。算了,我還是找個地方埋了比較安心。”
“诶唉,我開玩笑呢,怎麼這麼沒有幽默細胞。”陸徽音忙不疊又奪回來,“不過話又說回來,我幫你保管你怎麼補償我?”
孟嫮宜沉思片刻,正色道:“等我想看的時候,允許你和我一起看。”
“想得美,我陸徽音什麼時候給别人當過庫管員,這樣就想打發我?”
“那算了。”
“算了什麼算了,我已經決定給你保管了,你快想想怎麼報答我。”
“那你想怎麼樣?”
“我以後想加入特别衛戍部隊,成為海上事件處理師,你呢?”
“在陸地養花。”
陸徽音拉下臉,“怎麼就和我唱反調呢?我要出海你卻喜歡陸地,還有,養花是什麼職業?”
“就是種花匠。”孟嫮宜一臉你有病的嫌棄表情,拉長語調,“陸徽音,你能不能成熟一點,人各有志的道理你懂不懂。”
陸徽音抿着嘴不說話,氣鼓鼓地瞪着她。
“呐,别不高興了,這樣,以後你出海回來可以去找我,我請你吃飯。”
“誰沒吃過飯啊。”陸徽音蠻橫地打斷她的話,“我就問你一次,孟嫮宜,不管外面的人怎麼說你我都不信也不在乎,我隻想知道你喜歡我嗎?”
孟嫮宜猛地擡眼看着他,久久說不出話來。
“那我這樣問吧,孟嫮宜,你知道我喜歡你嗎?”
孟嫮宜的眉毛擰在一起擰成了一個大疙瘩,她伸手要去拽陸徽音手裡攥着的大信封,陸徽音側身避開,寒着一張臉,冷冷道:“沒關系孟嫮宜,我知道你的意思了。就算你不喜歡我也沒關系,我既然答應你了,就會守信用的。你盡管放心。”
陸徽音轉身要走,孟嫮宜拉住他胳膊。
她似是躊躇,神色不定,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好一會兒才問他,“我想先付定,所以要不要一起吃個飯?”
電話突然響了,陸徽音拿出來一看是程嘉言打來的。
孟嫮宜抿嘴笑了笑,沖他擺擺手,“你朋友找你,那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