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殼都裝在籃裡,洗幹淨了,看上哪個喜歡的,你們随便拿去用。”餘望努力笑得和藹,奈何長相擺在這裡,無論如何都沒有他幻想中的溫和親切那味,“我把這張桌子清出來,你們坐這兒吧,需要什麼再跟我說哈。”
“好,謝謝……”符遙看向對方,一時卡了殼。
“叫我餘哥就行,一舟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千萬别跟我客氣。”餘望望了望樓上,還待說些什麼,忽然,他塞後邊褲兜的手機聲嘶力竭地叫喚起來。
符遙趕忙做了個手勢,示意她們自己可以。
餘望見狀,隻好沖符遙擺了擺手,走到外頭院子去接電話,大嗓門被風吹來,薄薄的木門擋都擋不住,“劉老闆,不是我們不願意做,是真做不來啊,咱這邊就一群大老爺們,你想要粗犷風潇灑風豪放不羁風都行,結果你要我做個甜美可愛風,這不是硬為難人嗎!不成不成!哎,不成就全拉倒?……别介啊劉老闆,您跟我再說一遍,您家小公主想要什麼風格來着?”
“雖然我語文學得不好,粗犷、潇灑、豪放不羁——這不都是一個風格嗎?”聞悅吐槽兩句,非常愉快地坐下來,“遙遙,我們做什麼圖案好啊?”
“不知道。”符遙沿着桌案一路走過去,試圖從那些零星的小玩意之中尋找靈感。
大理石吧台的一角立着幾個貝殼小人,身子不知道是怎麼拼接的,從帽子裙衫到靴子背包,全都是由各式各樣的貝殼僞裝而成。從背駝的老太到優雅提着籃子的少婦,從威武的大力士到招徕客人的商販……活靈活現,形态各異,如在市場趕集一般熱鬧。
符遙心中一動,“做這個怎麼樣?”
“什麼啊?”聞悅湊過來看,“好是好,難度是不是太大了?我去,這手臂還能自由擺動啊,太強了吧 !”
“沒事,我們不用做這麼難的。”符遙來了興緻,随手抓過一張畫紙和筆,寥寥幾筆勾勒出兩個貝殼少女的倩影:一個手舞足蹈,神采飛揚;另一個清秀婉約,步履纖纖,光看背影都能辨認出兩人的不同。
“哇!”聞悅摸着愛不釋手,“真的好像我們倆啊。”
說幹就幹,她們一人占據了木紋卡紙的一邊。
符遙挑挑揀揀,拿了豎條紋的貝殼當黑色長發,拇指寬的短上衣,底下一隻藍色大貝殼當牛仔裙。聞悅是棕白色遮陽帽,抹胸加裙子,黏土做成揮舞的手臂,最後用熱熔膠固定。
“完美!”聞悅眯起眼睛欣賞一會兒,心滿意足地掏出手機來跟貝殼畫合照,還硬拉着符遙一起擺pose。
“這比我想象中的好多了,我以為我們最多做點沙灘海浪什麼的,貝殼就是貝殼,黏在沙灘上那種。”聞悅一邊給她倆修圖,一邊頭也不擡地說:“這家店老闆看着不靠譜,沒想到裡頭東西還挺全的,回頭你記得給你家小舟同學記一大功。”
符遙笑了一下,低頭專注地封好相框,“前天還說讓我考慮其他男生,怎麼,立刻被收買了?”
“我這是愛屋及烏,你喜歡哪個我就站哪個。”聞悅選了最滿意的那張發朋友圈,附上兩顆愛心表情,“哎,你加上謝一舟好友以後,看過他朋友圈沒有?據說從一個人朋友圈就可以看出他的主要性格。”
符遙慢吞吞地應了一聲:“哦?那不如大師你先看看我吧,我是什麼性格?”
“你嘛,你朋友圈喜歡分組……啧啧啧,外人看着以為你是不食人間煙火的清冷小仙女,親近的人才知道你每天定時發瘋。”聞悅摸着下巴,铿锵有力道:“你這種性格,我一般總結為兩個字——悶騷。”
符遙無語片刻,很有氣勢地反駁,“那你每天七八條朋友圈,隻能總結為兩個字——話痨。”
聞悅撲上來作勢要擰她的臉,還沒分出勝負,手機忽然叮叮當當地響起來,聞悅看了一眼便大驚失色,“糟糕!我剛發朋友圈忘記屏蔽我媽了!”
符遙動作靜止下來:“你來這邊找我,沒跟你爸媽說?”
“沒。”聞悅恨不得把手機遠遠甩出窗外,頭痛道:“我爸媽最近不知道又因為外頭哪個情婦吵起來,兩個人能連續一個月不着家,反正她們不管我,我也懶得跟她們多說。”
“你就當是當陪聊賺錢了,打個電話就能換一個月生活費,想想是不是還挺劃算?”符遙安慰地拍拍她的肩膀。
“哈,我就來找朋友玩幾天,你至于這麼激動嗎?”聞悅暴走出門,怒氣沖沖道:“說什麼我不提前告訴你們,我就是想告訴你們,也要能見到你們人才行吧?!”
按這種激烈程度,不吵上半小時是不會停的。
符遙從窗口看了聞悅背影一眼,歎口氣,心不在焉地提筆,繼續描畫剛剛的線稿。
聞悅媽媽雖然常年在世界各處遊玩,但時不時母愛發作想起自己有個女兒,就會來折騰聞悅一頓,抱怨哭訴聞悅對自己的疏遠。
相比起來,符建川和彭蘭簡直可以說是模範父母了,雖然難免對她保護欲過剩,完全應得上那句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
符遙換了張卡紙,思緒突然飄到在海邊散步的夜晚,謝一舟就站在她身邊,仿佛觸手可及的那個瞬間。
筆尖沙沙,千萬次細膩的描摹,仿佛情人眷戀的低語。
輪廓在她筆下逐漸成形,少年的側臉模糊而慵懶,肩寬背直,雙手插兜的姿勢十分随意。漫天的繁星映着湧動的海水,他偏過頭,嘴角似乎是微微上翹的,難得一見的溫柔。
其實謝一舟平日裡很少笑,不管遇到什麼事,神情總是冷淡的,萬年不變的拽哥形象。
他甚至連朋友圈都很少發,上一條動态還是半年前。
入鏡嘉賓是遠郊一棵孤零零的樹,葉片都掉光了,偏偏背後晨昏線的橙藍色調無比盛大,給人瞬間溫暖的錯覺。
謝一舟其實也是這樣。
他内心築了一座防洪堤壩,無人能走近,遠遠拉起的警示線宣告此處危險。
買二贈一的咖啡、海邊故作兇神惡煞的提醒、還有怕她肚子餓特地準備的烤面包片……這麼多令她怦然心動的瞬間。
謝一舟對她的好,大概也僅僅是出于禮貌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