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胡子的壯漢,驚恐道:“鬼啊!這麼多鬼一起沒了…他們一定都是鬼啊…”
臉上有刀疤的壯漢,趴在地上聽了一陣,才起身,安慰亂了陣腳的胡子壯漢,細語地道:“路上有腳步聲,不是鬼,小莊你别緊張。估計是那六人已經上山了。”
原來,他們三人是異父異母的兄弟。
因一個饅頭,且都姓莊,結拜為了至親。
有胡子,長相粗魯的叫小莊,臉上有刀疤,說話文文弱弱的叫二莊,而孔武有力,還瞎了一隻眼的壯漢,則是他們兩的大哥,叫大莊。
山道彎彎曲曲,陡峭坎坷,大莊喉嚨像是堵住了,他咳嗽兩聲,吐出一口濃痰,吩咐道:“他們六個一定是這山上的道人,跟緊一點,我們也上山。”
三人背着三個大包袱,還沒爬上百裡,便又看見了那六位顔色各異的小道人。
他們雙腳并攏,雙手各自抱着鍋碗瓢盆、紙軸和掃帚,向上蹦行。
舉止實在怪異…
但若将此行為想做是修行,便會覺得正常許多了。
因蹦跳上山的姿勢,比走路,可要累上不知多少倍。
六位小道童速度不慢,呼吸也還算勻稱。
靜谧的山間,聽不見六位小道童大口喘氣,隻有“咚咚咚”,勻稱的蹦跶聲。
二莊感歎道:“這六個小道士,體力真好。”
小莊依舊很害怕,握緊包袱帶子,瑟瑟發抖道:“我怎麼瞧…他們也不像是正常人,大莊、二莊,你們說…這些小道士會不會真是鬼啊。”
大莊吐了一口唾沫,道:“他媽的,來都來了,是鬼也得給老子上啊!!”
又行了幾裡路,山間回蕩起一連串‘桀桀桀’笑聲,接着三人便聽見一女子講話。
那女子點數道:“齊同舟,山情,水意,家厚,安在心,淨枕…”
前方蹦跳而行的小道人,身形一頓,腳下更加用勁兒,跳的步子也更加遠了。
那女子聲音悠悠傳開,繼續道:“走到哪兒呢?時間可是快要到了…”
驚鳥四起,林葉紛落,整個山脈都盡數回蕩着女子的聲音,空靈又幽靜,偶爾還伴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聲。
山道上,六位小道人在女子聲音響起後,蹦跳行路的動作是一次比一次大,速度也越來越快,連帶從他們身上,漸漸地傳出粗重的喘息。
他們開始累了…
可就好像見了鬼一樣,他們蹦跶的速度絲毫不減,反而越來越迅猛。
二莊怕跟丢幾人,斷了腳下并不明顯的山道,對右手旁的兩人,道:“我們也得行快一些,不然走得深了,沒人引路,定是要迷在這荒山野嶺裡。”
小莊點頭附和,道:“嗯嗯嗯,走走…二莊你說的對,跟緊一點,指不定還能早些找到道觀休息。你看他們現在跑這麼快,說不準是因為這女鬼…我們也當心些,别被女鬼盯上了。”
桀桀桀~
女子笑聲一陣,大壯忍不住把口裡的唾沫咽進了嘴裡,低罵道:“見鬼了!!老子東西都還沒見到,晦氣倒是遇見不少。”
三人吭哧吭哧地,也大步大步地在山道上狂奔。
行得久了,爬得高了,三人也越來越累,不經意間,完全忘記了是在悄然跟蹤前方六人。
突然,先前點名的那女子聲音,又響了起來,道:“站住!”
六人不停,三人也不停。
那女子聲音越來越清晰,又叫道:“站住!!”
六人繼續向上行,三人也繼續狂奔。
那女子聲音,有些震怒,近在耳旁道:“你們三人給我停下!!”
六人停了下來,三人也停住腳,彎腰背靠樹幹,大喘氣。
六人和三人之間的山道上,從天而降,一位約莫十八九歲的女子。
白肌雪膚,明眸皓齒,眼睛如西域葡萄,又大又閃亮,身材小小巧巧,穿一身黃綠衣裙,腳蹬牛皮軟靴,身上側挂一個背包,裡面鼓鼓囊囊的,也是黃綠拼接的顔色。幾縷碎發在額前飄動,靈動美逸,卻在腦袋上梳了兩個略顯可愛的發髻,和兩條看起來有些多餘的辮子。
山道上方的六人,齊齊叫喚道:“小音。”
山道下方的三人,衆口一詞,呢喃道:“女鬼…”
山道下方三人各自音量不算大,可加在一起,另外目前又是在幽靜的林間,‘女鬼’二字,如晨暮鐘擊,渾厚有力,慢慢地在山間飄蕩。
山道上方六人,不約而同,眉頭一皺,瞪向山下三人。
溪亖音則眼中星光不散,模樣委屈,頓時手中法力流轉,揮手施訣。
山道下方的三人便倒懸在了空中。
溪亖音銀牙咬碎,道:“男鬼!還是三隻…大醜鬼。大胡子醜鬼,鷹頭雀腦,有刀疤的,獐頭鼠目,沒眼睛的,百拙千醜。你們是各有各的醜,不堪入目,嘴裡也不幹淨,令人發嘔!”
大莊口中唾沫吞咽不急,順着嘴角流到臉頰,他胡亂擡手擦抹,嘴裡碎碎道:“他媽的,見鬼了!!老子是人,放老子下來!!!”
小莊害怕極了,現在倒吊身體,他連話都說不連貫,道:“大…大莊,二莊…莊,他們…不會真是鬼吧,我們…我…會不會死…死在這裡啊。”
二莊冷靜多了,他把掉下來的衣擺掀開,露出整張臉,勉強扯出笑容,道:“姑娘…還請你先放我們下來,我們方才無意冒犯…姑娘天資非凡,是我們眼拙,還請姑娘大人有大量…姑娘…姑娘…”
溪亖音根本沒理他。
三人挂在空中,溪亖音看了兩眼,見人不能到處亂跑,轉身面向身後六人,嗔怪道:“你們後面跟了人上來,都沒有發現嗎?若是小晎哥哥他們知道了,你們六人又得加練。”
紅衣道袍,懷抱大鍋的齊同舟,嬉皮笑臉,一副小無賴模樣,道:“隻要小音不說,我們六人不說,隗晎和懷曉就不會知道,我們自然也不會加練。”
他朝左右前後五人暗示了一番,其他五人也紛紛附和道:“小音,行行好…”“我們每日淬煉筋骨,很累的。”“小音,最好了。”
溪亖音搖頭,堅決道:“不行!小晎哥哥說了,你們六人必須盡快修出新的容貌。”
她側身,伸出一手,指向空中三人,表情嚴肅道:“今日,你們還把外人放入結界内,他們跟了這麼久,你們卻不知,可見心境一點沒有進展!”
藏衣道袍,肩抗掃帚的安在心,唉聲歎氣後,女子尖銳的嗓音,都變得有幾分暗沉,道:“我們六人就沒那命,年齡最小的珪珖和路了綠都快成了,隻有我們六人拉後腿,要不算了吧,你和他們一起上去就好了,不用管我們了。”
聽了這話,安在心身旁五人皆是一愣,眉頭緊鎖,不敢言語。
溪亖音則怒氣頓生,忘了山道下方的三人,捏訣瞬至六人面前,道:“不行!說好了一起的,而且小晎哥哥和懷曉哥哥從來沒說過這種話,你們居然自己在心裡存這種心思。”
齊同舟也嘀咕道:“我們本來就不行,和你們不一樣,我們飛不了仙…”
溪亖音眼含淚水,黯然神傷,情緒上頭地哽咽道:“你們難道不想姐姐嗎?”
白衣道袍,手拿紙軸的淨枕,從軸上扯出一節軟紙,幫溪亖音摸了眼淚。
他身量未長成一個大男子,聲音卻又粗又厚,道:“不是不想,是我們知道…我們不行,不想耽誤大家飛升。”
哇的一聲,溪亖音徹底哭了出來,梨花帶雨,道:“不行不行,小晎哥哥說了,你們能練到肉身不滅,已經是在飛仙的路上了,懷曉哥哥也說了,你們隻是時間問題,隻要你們再努力一點…再努力一點點,你們…你們自己不可以這樣想,不可以!!”
齊同舟安慰道:“小音,你别哭,我們不想…不想,你别哭。”
其他幾人也七嘴八舌道:“是我們說錯話了…”“他們三人進山,是我們不仔細,我們的錯。”“對對對…我們加練還不成嗎?别哭了,小音…”
越是勸,溪亖音反而覺得越傷心,聲音越來越大,情緒也不穩定,連帶懸挂山道下方,那鎖住莊氏兄弟三人的法術,也波動不堪。
三人在半空中,晃蕩不停,小莊哭訴道:“大莊、二莊,我怎麼感覺我們要掉下去了?你們說…這麼高,我們會不會摔死啊。”
大莊四肢向外勾薅,卻足足踹在虛空,把把隻能抓住小莊和二莊。
他咒罵道:“他娘的…真邪門。”
還數二莊最冷靜,他身上沒有輕舉妄動,口中朝山道上方大喊道:“姑娘…姑娘…請你先把我們放下來!姑娘!!”
而山道上七人,哪還有閑心看顧他們…溪亖音的啜泣,才是如今最大的麻煩。
“啊!!”
“救命!姑…娘…啊!松了!!”
“啊!救命!!啊…”
山間并沒有如期等來三人墜落的響動。
千鈞一發之際,一身藍白道袍飛身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