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湉正要繼續往裡走,突然被宋知明叫住。
宋知明不知從哪兒變出三根香,湊近燭火,瞬間有紅色的火苗竄起。煙霧袅袅,他擡手輕輕晃動了下,抖落幾點火星,随後将香插入了案台上的香爐裡。
匍匐的煙霧缭繞,頃刻間屋裡便彌漫着香火的氣息。
在這袅袅的青煙當中,宋知明雙膝跪地,擡起雙手,掌心向上,在額前交疊,俯身行了叩拜之禮。
紅色火苗在風裡搖曳,光影在忽閃忽閃地跳動。
楚湉這才看清案台上供奉的不是其它,而是三座牌位。牌位上似乎并沒有刻字,面前和尋常人家祭奠差不多,擺了些糕點和新鮮的果子,若說得上有什麼奇特的,便是還多放了兩包糖塊。
楚湉張了張嘴,卻未問出一個字。
“你是不是好奇他們是什麼人?”宋知明已然起身,手上捏着塊月白巾子不緊不慢地擦着手指蹭上的香灰。
楚湉點了一下頭,随即又連忙搖頭否認:“大人若是想要告訴我,便自然會同我說的,大人若不想告知,我便不問。”
宋知明視線定格在她身上,大抵是因為今日要來拜佛,她打扮得比以往更加素淨。她發間隻别着一隻淡雅的玉钗,垂落的鬓發間,本該懸着珍珠耳墜的耳垂卻隻剩下了一隻。
沉默了半晌,宋知明開口說道:“他們是我的親人。”
其實這些楚湉多少也能夠猜到,宋知明不用跪天下任何人,卻在這破落的屋子裡甘願彎膝屈身,大概也隻有已逝的親故了。
可是,為何是三座牌位?若是雙親均已亡故,還有一座又是誰的呢?
楚湉有些晃神,目光複雜看向宋知明,第一次他的身世生出了好奇。明日便是年三十了,本該是天底下所有家庭團聚的日子,宋知明卻在前一日孤身前往山上拜祭親人,實在是不合常理。
“别這樣看我,”宋知明笑了一聲,“我雖然為天下人不恥,終歸也是從娘胎裡生出來的,不是花果山上憑空蹦出來的猴子。”
他半垂着眼睑,笑聲清潤,全然不像往日那般笑得像戴面具似的。
“我沒有這個意思。”楚湉嗫嚅道,忽然發覺宋知明也會開玩笑。
也許是身着月白衣裳的宋知明太具有欺騙性了,她竟生出些感同身受來,無論是什麼原因,失去親人總歸是件痛苦的事情。
“好了,扶我回去。”
宋知明忽然拽住楚湉的小臂,将她扯了過來,然後将半個身子都倚靠在她身上,“站了這麼久了,腿疼。”
?
楚湉心裡腹诽,這人未免也太過嬌氣了些。
她心裡雖然早就做好了決定,可這麼近的距離終究是有些抵觸,大抵是前十幾年家中立下的規矩太過嚴格,她時時刻刻銘記着要同外男保持着距離。
那雙素白的小手許久都沒有碰觸到宋知明身上。
宋知明直起身子,大掌掰過她的臉,直視着她的眼瞳,一雙漆色眸子裡已然沒有了笑意,他問道:“不願意?”
他修長的拇指和食指鉗住了楚湉的下颌,稍微用點力氣,楚湉那嬌嫩的皮肉已然泛紅。
熟悉的宋知明又回來了,楚湉感受着他指尖的力度,有些喘不上氣來。
“不……我沒有……”
楚湉連忙否認,腦中好不容易松散片刻的弦又緊緊繃起來,她斟酌着字句同他商量,“大人,你能不能先松手?”
宋知明睥睨着她,她眼睫顫顫,眸中起了一層薄薄的霧氣,看着十分可憐。
然而手指卻并沒有離開她的脖頸。
“我沒有不願意。”楚湉懊悔自己一時的猶豫惹來宋知明的猜忌,更加痛恨宋知明的反複無常,可是最讓她無力的是,她除了放下身段求宋知明放過她,其他什麼都做不了。
楚湉垂下眼睛,忽然染上了哭腔,“我既然答應同大人交易,便不會再反悔,隻是……”
“隻是什麼?”宋知明問。
楚湉哆哆嗦嗦地靠近他,不由分說伸出了雙臂,努力想要抱住宋知明的腰身。
活像是個溺水的人在水裡拼命撲騰。
好不容易宋知明終于松開了手,她如願以償撲進了他的懷裡。
“我性子木讷,以前又沒學過這些,所以反應慢了些,大人……”楚湉吸了吸鼻子,聲音悶悶的,“耐心些教不行嗎?”
她的哭訴夾雜着鼻音,聲音軟軟的,聽不出嗔怒的意味,唯有難過像是滿溢了一般。
說不出的委屈。
性子木讷?沒學過嗎?
宋知明慢悠悠地擡起了手,想要推開楚湉,卻最終落在了她的發頂上。
“沒有下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