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梳理端莊的馬尾辮散亂,夾雜白絲的頭發半披在肩上,衣服上沾滿了暗紅色。
看到鍊子中間那顆殘缺的月牙時,她知道那是啞巴叔叔的,這是他唯一帶來的東西。
他死了嗎?
又死了一個。
因為誰?我嗎?為什麼?
“嗚汪!”
外婆一出現,小四卻不知道從哪裡跑出來,一口咬住一人的腿,三人退開開始叫罵,金毛原來蓬松的毛發濕嗒嗒揉成幾撮。
明明身體瑟瑟發抖卻兇巴巴地圍在外婆邊上,試圖用身體擋住外婆,周身毛發豎起。
它已經長成了一條成年金毛犬,即使是這樣渾身濕漉漉的露出底下滿是淤青的皮膚,也有半個大人那麼高大,比一般年紀的狗狗要強壯很多,全然不見當初的羸弱可憐。
為首那個唯一穿黑色盔甲的人擡手制止三人,他沒有槍械,臉上也沒有遮擋物,背對着她走到小四和外婆面前。
“嗚汪!汪!”
金毛兇狠地叫喚着,裘德被吓了一大跳。
“媽的!”
他狠狠踹出去一腳,有一道肉眼可見的白色屏障打過去,小四四肢彎折重重跪倒下去,劇痛的哼叫聲。
裘德的手腕處亮起一圈白色實環,他大力拽起金毛的脖子把它提起,手指快速收緊,怒吼道:“再給老子叫!畜生!”
“汪汪!”
金毛劇烈掙紮,四肢卻被白色實環控制不得動彈。
她第一次看到小四露出他的獠牙,再也不似初見時的小乳牙,如今帶着猛獸的姿态。
但是尖利狂嘯的背後她依舊聽出了害怕,那感覺就像第一次見到他軟趴在海邊的嗚咽。
裘德借力抓起金毛高高舉起,白環箍住脖頸緊緊收縮到快要消失。
他嗤笑一聲,眼中暗沉,周圍的哭泣聲更大,小四劇烈掙紮着,慢慢——
“小四!!!”
靈靈緊緊捂住嘴,肺裡喊出了最大聲,眼眶酸脹,眼淚立刻就大顆大顆滾出了眼眶,很快消失在泥沙裡。
時鐘仿佛卡頓般,她看見小四好像往她這邊看了過來。
“小四”
“汪汪~”
“小四”
“汪汪~”
一切又回到了最初。
有天,她追着一條小黃魚玩,在礁石邊上遇到奄奄一息的小金毛,明明海浪聲那麼大,她還是聽到了它細小的嗚咽聲。
然後自然而然的她潛入水,把它撈上來,并且悄悄用能力和啞巴叔叔教的藥理救治好它的傷。
她從小就有這個能力,沒什麼奇怪,她偷偷看過村子裡好幾個孩子也會治療。
治療時她發現,小金毛似乎是被虐待後遺棄的,肚子上有好幾條疤痕,新的舊的,煙灰燙傷的孔洞,淤青幾乎布滿全身。
重新站起來的金毛奔跑在海灘上追趕她玩,她給他起了名字。
她笑的很燦爛,回過頭看去,小四竟然跳了起來,比她還高,裙擺卷起的夕陽仿佛一個巨大的背景闆,橘色的天空下,小四像一個天使一樣向她奔赴過來。
她張開手臂,接住了羸弱卻逐漸健康的小金毛。
這一次,裙擺依舊卷着篝火的橘色,她的天使再次飛了起來,但是最後她沒有接住他。
她的天使——隕落了。
“外婆~靈靈認識了一個新朋友。”
正在廚房煲湯的外婆擦着手走出來,習慣性先拍拍女孩的衣服,果然一層灰飛揚着,她開心道:“那太好了啊,他叫什麼名字?住在哪裡呢?”
靈靈轉身對着門外呼喚,“小四,小四快進來。”
聲落,隻見門外一隻搖搖晃晃的小不點跑了進來,前腳綁着繃帶,後腿還有點跛。
他圍繞女孩轉圈,秃了的短小尾巴搖地像個螺旋槳,一丢丢貼在屁股上更像陀螺的把,時不時蹭蹭貼貼,很是活躍。
靈靈将他抱起來,捏着他的兩隻小爪爪舉給外婆介紹,眼睛亮晶晶的:“他就是,靈靈的新朋友,他叫小四,以後和我們一起住好不好外婆~”
外婆起先還收了一下開心的神态,似乎有些糾結,現在卻被女孩嬌嬌的樣子徹底軟倒了。
她擡手捏了一下女孩的臉頰,有些無奈地笑着說:“你呀,好好好,正好我煲了羊肉湯,一會喂他吃肉肉,你也是。”
女孩頓時歡喜極了,抱着小狗蹭到外婆懷裡,“謝謝外婆,靈靈最喜歡外婆了。”
外婆抱住她搖晃,滿目慈愛,刻意隐藏掉心中的猜疑,“就你嘴甜,準備洗手吃飯吧。”
吃飯的時候,啞巴叔叔幫忙剃肉喂小四,他還太小隻有幾顆乳牙根本咬不動,小小隻窩在桌子一角手腳并用,吃相十分嬌憨,哼哼唧唧的。
他吃完就拍拍叔叔的腿,時不時哼叫幾聲,短小的四肢,瘦弱的身軀賣乖讨巧,格外惹人喜愛。
叔叔也很喜歡他,手指沾水在桌子上邊寫邊比劃:我一會給他做個窩,這樣的好不好。
桌子上很快有了個形狀,是個四方的帳篷樣。
靈靈高興拍手,“好可愛的房子,謝謝叔叔,”她又挨着桌子摸摸小四的頭,“小四,快謝謝叔叔”。
小金毛便踩上叔叔的腿舔他的手臂,仿佛知道他很快就會有一個家,有暖暖的被窩和家人,再也不會被抛棄,不用流浪,不會陷入危險了。
叔叔的手工活簡直镂月裁雲,厲害的很。
外婆想起什麼,随口問道:“靈靈為什麼要叫他小四呢?”說着夾起一大塊羊肉,用筷子紮碎再放到女孩碗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