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倫去水池放好碗,出來見女孩已經在慢慢揉眼睛,想了想,他拿出随身的手帕,幫她擦好臉和手,然後随手放在桌子上,準備帶她走。
亡靈很困卷,但她注意到這個手帕,沒見過,于是問他,“這是,什麼?”
亞倫回答,“手帕呀。”
她嗯了一聲,又問,“這,是,什麼?”
亞倫後知後覺擡頭,順着女孩視線的方向看去,試探着回答,“你是問那個刺繡嗎?那是我大爺爺手工繡的,繡的向日葵。”
女孩得到答案,跟着呢喃,“刺,繡,向,日葵。”
“對,手帕比紙巾好用,向日葵就是積極陽光,活潑開朗的寓意。”
剛剛的影響還留有顧慮,亞倫故意加解釋,“它們向着陽光生長,就是光明,希望,希望之光會指引方向。”
女孩似乎開始不理解,她重複呢喃了兩聲,被其中的關鍵字眼點醒,脫口而出,“指引,毀滅的方向”
然後不等亞倫解釋就開始揉眼睛。
原諒正處于複盤自己的教育,到底有沒有問題的少年真的沒聽見,他拿下女孩的手握在掌心,“我帶你去睡覺吧。”
亞倫牽起她的手帶她回修改過後的卧室。
溫暖向的普通人類家居設計,一張歐式大床,一扇落地窗,飄窗,儲物格,衣帽間,浴室,書桌都有,暖黃色調看起來很亮堂。
亞倫很滿意這個進度,總算是徹底修改完成了。
說起睡覺,他其實想給zero洗個澡,應該會舒服很多,她身上的痕迹很需要溫水泡一泡。
但是伊森說兩天内不能泡澡,沒有閉合的傷口随着溫水的侵入,毛孔張開會感染,亞倫隻能作罷。
Zero對醒來的地方從醫療床進去,變成軟床的巨大變化毫無反應,自然溫順地被帶去坐在床邊,亞倫幫她脫掉鞋子,看她寬大的白色醫療服直皺眉。
還是沒辦法,得盡快解決。
他扶着女孩躺下,細心地換了一個矮一些的枕頭,蓋好被子,看着越發嬌小呆呆的女孩,蹲下學作哄睡的模樣,溫聲道,“睡吧。”
女孩已經很困了,看着男孩的方向慢慢閉上了眼睛,最後虛虛柔柔地一句話是,“謝謝,粥,粥。”
亞倫不以為意,他認為應該是想謝謝他的粥,不過這句謝謝他很喜歡,這是他們之間第一次對話,繼續溫聲回應她,“不客氣,你喜歡就好,下次再煮給你吃。”
可惜女孩已經徹底閉上了眼睛,應該是沒有聽見的。
這是他第一次那麼近距離地看到正常睡眠的女孩,沒有機械的聲音,沒有輸液瓶,沒有氧氣罩,臉色不再那麼蒼白,很恬靜。
亞倫觀察間不知不覺站在床邊,陷入自己的思緒之中。
就在昨天以前,他已經摸清楚了關于亡靈體的整個實驗流程。
從他接手撤掉實驗儀器開始,是第一天,為期三至四個月的黃金時間裡,亡靈會出現無數突發情況,不單單隻是情緒上的,還有生理上的。
如果亡靈不能再攝入營養,那麼她會逐漸衰弱直到死去,這也是為什麼她醒來後第一個啟動的項目是飲食。
四個月後,她必須成長為真正的亡靈,必須成為佛倫斯的人,為佛倫斯效力,完全接受并承擔起她該負的責任。
如果不能,如果不能……
亞倫的腦子裡不可控制地回想起曆屆死去的實驗體,不僅僅是重之又重的亡靈,近到雪凝,遠到陵久,全都悲慘而終,無一幸免。
那個爆炸中的香槟色影像,偶爾走神之時總會困住他。
亞倫是被進門的聲音打擾到的,看着突然闖進來的三個身着防護服的研究人員,他有極其強烈不安的預感,開口刻意嚴肅,擋住剛睡的女孩,莫名呈現保護姿态。
“你們要幹什麼?”
其中一位上前,行了個禮,口罩的遮擋以及着裝的冷銳,讓他的聲音聽起來很是無情,“亞倫殿下,我們需要采集新的研究樣本。”
說話的同時,另外兩個研究人員已經在旁邊牆壁上,操作出現的部分實驗台,開始準備工具。
他看見熟悉的針管和消毒液,水珠推灑入空氣中,這才如夢初醒。
剛剛隻有兩個人的相處太平和自然,差點忘了點什麼,比如他們之間的身份。
知道是例行檢查,亞倫面對被子裡安靜的睡顔表現遲疑,還是問出了聲,“要抽血嗎?”
“是的。”
那人說完之後就戴上了膠皮手套,接過助手的針管和消毒棉簽。
他上前蹲下掀起被子,拿出女孩的手臂,撩起她的袖子,露出瘦小的胳膊。
她本不該如此。
zero剛到佛倫斯那天,明明比現在大很多的。
胳膊上面還有許多之前實驗留下的痕迹,斑斑點點,淤青紅腫,像是被虐待過。
他竟然一直沒有注意到,亞倫看着心裡有些堵塞。
“可是,你——”
亞倫上前阻止了他的動作,嘴巴喏動想說些什麼。
助手舉着針管和消毒棉簽,保持将要擦拭的動作,疑惑不解,“殿下?”
對上助手堅定的目光,他好像看到了一個逐漸叛變的自己,心跳有些失去平穩。
不,不是的,我是亞倫啊,我是佛倫斯的繼承人,這是我該承擔起的責任,也是我自找的,我在幹什麼。
很難受的感受,胸口揪在一起,可是他阻止不了。
亞倫頹然退後一步,他搖搖頭,“沒什麼,你繼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