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後,塗山族長夫人誕下長子,當日塗山太夫人去世。一時間對于族長夫人和塗山小公子的諸多傳言在塗山家族中開始流傳,還隐隐有向外散步的趨勢。
大多都是說族長夫人和小公子命格不好之類,畢竟大婚和出生都有意外發生。隻是傳言這種東西傳着傳着就會越來越邪乎。
聽防風邶說防風意映月子裡就發了好多次脾氣,動用了很多手段制止流言,但是效果不佳。
兆笑着說:“這幫軟蛋不敢編排塗山族長,到是全沖着女人和孩子去了。”
防風邶不屑道:“别假慈悲了,現在的結果不就是你想看到的嗎?”
“沒錯,是我想要的結果。”兆從不會否認自己是惡人。“但是,他們若是把所有髒水都潑到塗山璟的身上,說他德不配位,為祖宗不喜才造成了如今的結果,然後罷免了他的族長之位,對我行事豈不是更方便?我還能以為塗山璟出氣為由再搞一波塗山家,我的氣能出的更徹底!”
防風邶搖頭感歎,“你是真狠毒呐!”
“過獎過獎。”
防風邶真是見不得她這般嚣張,“我沒有在誇你!”
“我就喜歡這種誇獎!”
防風邶無語望天,隻好言歸正傳,“以我那妹妹的性子怕是要發瘋了。你不怕她魚死網破對塗山璟不利?”防風邶對防風意映還是有些了解的,她不是沉得住氣的人,說不得她會用極端的方式對付塗山璟。
“你未免太小看塗山璟了,他如今徹底掌控了塗山氏,若再能被算計,那我直接把他禁在身邊哪都不要去了。”兆聽到防風邶如此小看塗山璟不太高興。
“他若是那般沒用你還願意要他?”防風邶有些生氣,他不理解兆的想法,那隻狐狸那麼沒用,自己的家事都解決不了,她還想把他留在身邊。
“我喜歡他與他有沒有能力沒有關系,他是富可敵國的塗山璟我會喜歡他,他是清水鎮沒人理睬的葉十七我也會喜歡他,我喜歡的隻是這個人。”兆很認真的糾正防風邶的偏見。“就像你,無論是讓人聞風喪膽的相柳還是浪蕩二世祖防風邶,我不都照樣怼你。”
防風邶想起兩人從初見到現在除了最開始的兩次,她好像一直都不怕他,當年自己還能借武力壓着她,可如今卻都不是她的對手了。不禁覺得好笑。
隻是兆的千算萬算卻沒算到人心。本來好好的一場風波潦草結束。讓兆很是措手不及。看着依舊太平安定的塗山家,兆拒絕了塗山璟的相邀,離開了轵邑。
兆不想老實地住在辰榮山中,一段時間她都在大荒各處閑逛,帶着小夭一起回到清水鎮看了回春堂一切都好,一起去玉山面見王母,去五神山看望皓翎王和阿念,再去朝雲峰探望西炎王。也會邀約上防風邶逛西炎城和轵邑城,還和相柳一起坐着毛球翺翔于東海之上。期間,塗山璟無數次用各種方法請求她見面,全都被她拒絕。她甯可一人借住在草凹嶺發呆也不願看到塗山璟。
她來到大荒這麼多年,去過的地方不少,可是當她回頭看時,那些地方其實都是“小夭”的記憶,如今的自己竟好像個無處可去的人遊弋在世界的邊緣。
在滿大荒跑了兩年之後,兆回到轵邑城裡租了個小院子,沒事就約上小夭防風邶喝酒聊天,隻是他們也越來越忙。西炎城裡來自五王七王的壓力雖然沒有了,但是小夭要幫助玱玹拉攏中原各世家,為他登頂做最後的準備。
防風邶要消失一段時間變成相柳管理辰榮軍的事物以及應對來自西炎的壓力。
兆就靜下心做一個轵邑城中普通的低階神族,聽聽大世家的八卦,為相柳制作毒藥,逗弄越來越伶俐的大烏鴉。
近些年大荒可是發生了不少大事。
西炎王孫玱玹娶了瞫氏族長的女兒為側妃。中原各個氏族到場恭賀,也代表瞫氏正式戰隊玱玹。
隻過了一年,從辰榮山中傳來紫金頂修繕完成的消息。故國宮殿再次屹立于辰榮山巅,對中原各家來說意義不同,看着巍峨的宮殿回憶往昔歲月,那重建之人在他們心中也開始特殊起來。
很快西炎王宣布要駕臨辰榮山,在紫金頂祭天。
半年後在祭天當日,西炎王宣布禅位于西炎玱玹,自己則是榮升太尊退居二線。誰都沒想到天下最複雜的權利交替就這般輕易地完成了。
這些熱鬧兆都沒去參與,她隻在小院子裡制藥,因為她想到一個還相柳承諾的好辦法。雖然他沒說過那個承諾是什麼,但這個東西他肯定會喜歡,不喜歡也得喜歡!
一日午後,兆悠閑的躺在小院中的樹下昏昏欲睡。靜夜敲響了院門。
上次木樨園一别,這還是兆第一次見到她。
“靜夜姑娘多年不見了,近來是不是有些累,你好像瘦了不少。”兆為她倒了杯茶,請她到屋裡坐。
不想一進屋,靜夜就跪在兆的面前,兆一驚,連忙去扶她。隻是靜夜并不肯起身,她眼淚就如斷了線的珠子止都止不住,她央求道:“蘇姑娘,奴婢此次前來是想求您去看看族長吧!”
兆見她不肯起身也不強求,隻是站的遠了寫,神色疏離的說道:“你這是幹什麼?你家族長不是挺好嗎?我住在這轵邑城中,消息還是很靈通的。聽說塗山族長雷厲風行,塗山氏已經牢牢把控在手中。還替夫人和兒子迅速壓下了不好的流言蜚語,一家人其樂融融。”
原來七年前,兆利用了塗山太夫人的死打擊防風意映,想逼她挺而走險,聯合塗山篌一起對付塗山璟,然後借機徹底除掉二人。奈何她與塗山璟相識這麼多年,依舊毫無默契!
塗山璟出手幫助防風意映和她的兒子快速壓下所有流言,解除了她們的危機,也使得塗山篌和防風意映忌憚了塗山璟的實力,徹底掩藏起來。
此事讓兆很是心冷,她撤去了監視塗山篌和防風意映的暗衛,将他們送還塗山璟。不再理會塗山璟的事,跑到大荒各地遊玩,也開始準備回家的事宜。隻是當年欠下的承諾還未還清,便拖延了下來。
靜夜膝行至兆的面前,拉住她的裙擺,哀哀求道:“奴婢知道您不滿族長當年所做所為,但是族長這些年過的真的很苦。”
兆冷笑說道:“呦,堂堂中原之首的塗山族長能過的苦?那我這等草芥屁民豈不是活在地獄裡。我看姑娘還是回去勸勸你家主子清醒清醒,别無病呻吟了。”
靜夜苦苦哀求道:“不是的蘇姑娘,公子他是真的病了,二十多年前就因為您悲痛欲絕落下病根,這幾年為了查清那一晚的真相去回溯過往又傷及了心脈。幾個月前,他從王姬那裡得知您正在準備回歸家鄉,就此大病了一場,心疾更加嚴重,壽數都受到了影響……族長知道您住在這裡,他夜夜都來此處,就在隔着一條街的地方看着您的院子……這些日子,他的身體越發不好了,咳血次數越來越多,還無故昏迷了兩次。蘇姑娘,您去看看族長吧,他真的很不好了。”
“我說靜夜姑娘,既然你們族長如今這般樣子,你還敢讓我去見他?你不怕我說出什麼來,他氣急攻心,一命嗚呼?”
靜夜搖頭道:“蘇姑娘,奴婢知道您怨怪族長,可是族長縱有千錯萬錯,他是真心愛您的呀!求您看在他對您一片癡心的份上,請您不要這樣說!求您去看看他吧!靜夜求您了!”說着她不住的向兆磕頭。
兆止住了靜夜不停地磕頭,聽起來都挺疼的。“你起來吧,我随你去!”
“您,您同意了!”靜夜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兆,希望自己沒有聽錯。她其實已經做好了長跪在門前的準備的,不想對方竟這般輕易地答應自己。
“要現在去嗎?還是先遞拜帖?”兆問道。
“現在現在,姑娘要見族長哪需那些莫名的東西。”靜夜趕緊起身,整理好自己的儀容在前領路。
塗山璟沒在青丘,而是住在轵邑城的塗山府中。
兆被靜夜帶到塗山璟居住的後院,一進去院子兆就聞到了濃重的藥味。
塗山璟長發未梳,隻着亵衣靠在床榻上喝藥。隻見靜夜從外面急匆匆地跑進來,帶着欣喜之色說道:“族長,蘇姑娘來看您了!”
塗山璟聽了神情呆愣了半晌,手中的藥碗掉在了身上,還好要已經見底,并沒有撒出多少。
他慌忙無措的拾起藥碗,吩咐道:“快,快為我更衣。”他又摸了摸頭臉,“頭發,我的頭發還未梳好。”他看向靜夜又問道:“靜夜,我的臉色怎麼樣,是不是不太好?”說完竟是要調動靈力想讓自己的氣色看起來好看一些。靜夜連忙上前阻止,“族長不可……”
隻是還不等他運用靈力,兆的身影已經出現在他的身邊。
塗山璟身體僵硬,下意識地低下頭,用手掩住自己難看的臉色。他不想讓兆看到自己這般狼狽的姿态。
兆走到塗山井的床前,看到他躲閃的樣子,說道:“你不想見我?”
塗山璟猛然擡起頭看着兆,連忙搖頭,結結巴巴的否認道:“不,不是的,我,我……”
塗山璟的臉色很差,蒼白中帶着一絲灰敗之色,那是壽數将近的預兆。而他的頭發如今已白了一半,稍顯淩亂的披在肩上。本就清瘦的身體,看起來又回到了清水鎮剛被撿回時的那般瘦弱。兆看到他的樣子,心中了然,他在求死!
兆說不出自己心裡是什麼滋味,怨怪、惱怒、憐惜、難過……可是無論她心中如何想,面上全無表情。
塗山璟看着兆神色疏離,心中漸涼。剛剛擡起的頭又重新低下,嘶啞的聲音響起,“對不起,兆,是我錯了,當年我保下了防風意映母子,我是希望她們在未來能有一個重新開始的機會,我知道,我并未按照你的計劃徹底解決他們。”
他說話說的很慢,每一句話都需要喘上一口氣,“對不起,曾經我向你許諾過,這一生隻聽你一個人的話,可是這些年我做的都在違背你的意願,我遲遲退不了婚,還在親人的設計下與防風意映成親,我想做回你的葉十七,卻還是成了塗山族長,我說我想放下一切,永遠守着你,可是終究不能成行。我對你的一切承諾都沒有做到,兆,對不起,都是我的錯……”
兆說道:“我本不欲摻和你的家事,所以我未直接殺了防風意映和塗山篌,希望他們在刺激下,給你一個光明正大鏟除他們的機會。可你不想,你希望所有人都過得好。
也許我們本就不合适,你以為我救了你,就是個善良的人。
塗山璟,你不知道我是什麼人吧?赤宸和相柳不過是在戰場上令人聞風喪膽,就被人稱為魔頭。
而我曾經是真正的為禍世間,上百萬生靈因我的任性而死,我全族因我的張狂無度而覆滅,我才是真正的魔頭。
我們是天差地别的兩種人,你也不用尋死覓活的放不下我,以我們的性情本就走不到一起。”
璟用力地搖頭,“兆,我不在意你是什麼樣的人,你隻是我想跟随的人,你救了我,我便是你的人,你是神也好,魔也好,我都不在意,我在意的隻是你厭棄我不要我。
兆,也許你不知道,其實我早就猜到了你是什麼樣的人。此界無論是神妖還是凡人,你在平等的漠視所有人,我知道你有一天終會離開,我早就做好了與你一起離開的準備。
我并不是對他們有多心軟,依舊顧念兄弟之情。我隻是希望我離開之後,所有恩怨都會随着我的離開而消失,他們可以正常的生活下去。
求求你,兆,可不可以不要丢下我?我知道我配不上你,我願意一輩子都做你的奴仆,願意一輩子沒有名分的跟着你,隻求你别丢下我,不要把我一個人丢在這個世界裡。”
兆不禁埋怨自己,說的強硬霸氣,不管他的意願隻要他的人便好,可到頭來還是在意他的想法。她向他走近了幾步,居高臨下的看着眼前男人,問道:“那我把你丢在我的宮殿裡,你每天隻能無望的等待,你也願意?”
璟苦澀地笑着閉了閉眼睛,待再次睜眼後,眼中全是決然,“我願意!”
兆認真的看着他的眼睛,确認他的真假,許久之後,兆緩緩開口,“從今天開始,我要你跟在我身邊,一步都不能離開。”
當天,從轵邑城的塗山府傳出消息,塗山族長身體抱恙需要長期靜養,小公子塗山瑱為少族長,由塗山篌輔佐教導。同時,因為塗山族長沉疴難愈,不欲耽誤防風小姐,遂與之和離,以後一别兩寬各生歡喜。
塗山璟的身體還會時常不适,但這段時間是他這些年最開心的日子。每天醒來他都能看到兆在他的身邊,她會為他輸送靈力,也會坐在他的床邊等他醒來。
感覺身體好些時,塗山璟還會為兆彈琴、畫畫。他一身青衣廣袖盤腿坐于琴桌前彈奏兆愛聽的曲子,擡眉淺笑間,眼波如一汪春水。
靜夜看到他們的公子竟然再次撫琴了!不但在撫琴,那琴音裡還透着歡喜和滿足!她躲在遠處緩緩蹲在地上,掩住嘴,眼淚顆顆滾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