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後,秦飛向柳漾通報曹燕林近況,在婦聯的幫助下,曹燕林已起訴離婚,婦聯安排她帶着女兒搬進制衣廠宿舍,同屋的幾個女工都有點小殘疾,輪流幫她替個手。
制衣廠的銷路不錯,曹燕林目前的工作隻是最簡單的剪線頭,婦聯想等她情緒穩定下來,度過适應期,再讓她接受培訓,獲得收入。
柳漾沒回秦飛的信息,看過就算,心裡很安慰。據說十個離婚案子裡,至少有一半當事人扔下律師繼續過日子,連她媽都是,甯可和女兒翻臉,也要和出過軌的前夫複婚,但曹燕林再膽怯,也邁出了勇敢的一步。
期末考試,柳俊傑最拿手的數學考砸了,交卷鈴聲響起,他最後一道大題還是沒做出來,沮喪得快哭了,他說段文軒等人笑他考得再好也沒用,将來照樣會當搶劫犯。
馮鵑抄起鍋鏟,罵着婊./子養的,要去揍段文軒,被秦飛拉住了。聽說柳志華拿夏國清的經曆教育柳俊傑,馮鵑啐一口:“教育反了!”
馮鵑拉着柳俊傑去小區門口,隔了一點距離,她指着守門的李師傅說:“他以前在武鋼當工程師,你看不出來吧?我年輕時,武鋼是有名的好單位,有多好呢,吃的穿的都是廠裡發放,逢年過節,他們排隊領雞鴨魚肉,隊伍要從青山排到我家。”
柳俊傑驚歎:“那麼好啊?”
馮鵑說:“天氣熱,廠裡怕工人中暑,還專門開個工廠生産汽水,平時上班随便喝,下班還一箱一箱往家裡搬。現在也沒幾個單位有這麼好的待遇吧?”
這一點對柳俊傑有莫大的吸引力:“敞開喝啊?”
“想喝多少喝多少。李師傅那時候就跟段文軒一樣橫着走,結果呢,還不是下了崗,跑來看大門。段文軒家裡再有錢,未必能一生都有錢,以後當搶劫犯的指不定是哪個。”馮鵑摸摸柳俊傑的頭,“你爸爸媽媽都是憑本事吃飯,窮是窮了點,但是傑傑争氣,以後也能敞開喝汽水。”
馮鵑的精神勝利法對柳俊傑更有效,柳俊傑使勁點頭,回家對秦飛說:“搶劫犯是你爸,你受的欺負肯定比我多。”
秦飛爆句粗口:“你聽進去了,你就中計了,你越考得好,他們越氣。你想啊,你在遊戲裡打不過别人,你才罵人,他們也一樣。”
“懂了!”柳俊傑跑去複習語文,夜裡柳志華回家,他還沒睡,一雙眼睛亮亮的,“爸爸,我把語文和英語都考好,總分就扯回來了!”
柳俊傑考完試,秦飛去學校接他,特地堵住段文軒,對他晃拳頭,兇神惡煞:“搶劫犯是我爸,進去了,我媽才改嫁,跟别人生了柳俊傑,聽懂了嗎?再敢講柳俊傑的壞話,莫怪我打你。反正我爸進去了,我也不怕進去。”
段文軒求饒,秦飛塞給他一隻擴音喇叭:“給柳俊傑道歉。”
秦飛初見柳漾,她手上拎着擴音喇叭,給他留下印象,他來個照貓畫虎,抓着段文軒的手按開開關:“道歉。”
段文軒大哭道:“柳俊傑,我再也不打你,不罵你,也不惹你了!”
柳俊傑拿到暑假作業,背着書包跑來,奪過擴音喇叭說:“你沒打赢過我,你以多打少,段文軒,你不要臉,不要臉,不要臉——”
柳俊傑怒吼,秦飛樂壞了:“傻子,這個有錄音功能,不用扯着嗓子喊那麼多遍。”
柳俊傑喊出來,暢快了,請他哥吃貴的冰淇淋。他這次數學沒考好,前面有四個同學超過他,但語文發揮得比較好,總分估計還可以。
兄弟倆吃着冰淇淋回了家,隔了幾天,柳俊傑回學校拿到分數,總分在班裡排第八,主要是英語有點拖後腿。馮鵑盤算等柳志華半年獎到手,給柳俊傑報個補習班,班裡的同學都報了班,明年就小升初了,不開小竈不行。
柳志華說公司效益不好,半年獎可能發不出來,馮鵑眼睛一瞪:“今年熱,四月底就有人用空調,你每天半夜才回來,效益不好?騙鬼!”
“工資卡都在你那裡,你都存着了,傑傑補習就用卡裡的錢。”柳志華讓馮鵑不要指望半年獎,而且以後也不要指望他,他離婚離定了,往後給不了她什麼了。
馮鵑一聽就炸了,對他又掐又打,但柳俊傑打完電動回來,她臉一抹,笑眯眯問兒子想吃什麼,考進前十名,必須犒勞。
柳志華出門去買柳俊傑想吃的炸雞和海鮮,還批了一箱可樂,秦飛也被喊回來吃飯,他拎着紅絲絨蛋糕進屋,博得柳俊傑和馮鵑齊聲喝彩。馮鵑50歲生日時,秦飛訂了這家蛋糕,一家人都贊不絕口。
兩天後,秦飛給柳漾打去電話。柳漾吃完午飯就睡下了,被電話吵醒,迷迷糊糊地按掉了,但鈴聲馬上又響起來,她接起:“煩不煩啊?”
秦飛通報了壞消息,柳志華和陳玉蘭雙雙辭職,不告而别。柳漾腦子一懵:“辭職了?”
秦飛說:“我媽說這叫私奔。”
馮鵑遲遲拿不到柳志華的半年獎,她懷疑公司已經發放了,但被柳志華拿給陳玉蘭了,打電話去公司問,得知柳志華居然辦了辭職手續,三天前就沒去上班了。他同事還說:“老柳女兒嫁去外地了,他和他老婆跟去享福,但是證件丢了,找單位打了證明,你不是他老婆嗎?”
馮鵑大怒,打電話質問柳志華,剛逼問他為什麼辭職,柳志華就挂電話了,再打,他不接了。馮鵑發的信息,他也不回,再打電話,他關機了。
馮鵑火冒三丈,殺到陳玉蘭家,大門緊鎖,找去貨運公司一問,陳玉蘭的同事也說她辭職了,馮鵑找他們要了陳玉蘭的手機号,也是關機。
柳漾撥打陳玉蘭的手機,果然傳來關機的語音提示。這之前,陳玉蘭平平靜靜,隔三差五就轉發幾篇文章讓她看,沒有透露半個字。
柳漾回家找她媽,家裡收拾得很幹淨,拉開衣櫃,少了幾件衣服,鞋櫃裡,陳玉蘭常穿的鞋不見了。柳漾在自己卧室的枕頭上找到陳玉蘭留的字條:“我和你爸旅遊散心去了,你和東南好好過日子,勿念。”
父母把所有人都瞞得嚴嚴實實,一走了之,馮鵑不答應離婚,兩人難不成私奔到天涯海角,永不歸來?柳漾在床上坐了一陣,打開台式電腦,購買火車票的網站是她幫陳玉蘭注冊的,她知道密碼。
陳玉蘭購買了上午從武昌開出去桂林的火車票,全程11個多小時,她買的是硬座,此時身在火車上。柳志華老家在團風縣,陳玉蘭家在新洲區,都在武漢市區邊上,柳漾不明白兩人私奔為什麼會去桂林,她回憶她爸媽是否有廣西籍的熟人,但想不起來。
秦飛再打來電話,柳漾說:“我媽留字條說他們旅遊去了。”
秦飛問:“去哪裡了?”
“她沒說。”陳玉蘭悶聲不響地走了,是不想再聽到任何反對聲吧,柳漾攥緊字條,她沒什麼好說的了。
結婚前一天晚上,陳玉蘭說:“你出嫁了,就是别人家的人了,以後我和你爸不會給你添麻煩。”
什麼叫别人家的人?柳漾很不愛聽,但母女之間很少有那樣深入長談的時刻,她忍了。此時回想起來,其實陳玉蘭早就一次次為女兒做過心理建設了,她反複說過,女兒結婚有小家庭了,媽媽就該淡出了。
秦飛着急道:“現在怎麼辦?”
柳漾氣呼呼:“不管他們了,老子要是再管他們,老子就是賤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