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飛倒也沒大事,隻是今天從阿豹的朋友那裡聽說,蔣馨月有了新男朋友,一時有些惆怅。如果蔣家嫌他家世差,他努努力,多掙點錢,還能扭轉局面,但他們嫌的是他爸,他爸是搶劫犯,還撞死了人,這是客觀事實,他改變不了。
所有拿父母意見當理由的人,本身對這段感情看得沒那麼重,但實話傷人,柳漾隻說:“各有各的難處,分手也是沒辦法的事。話說回來,嫌你的人,總能找到嫌你的理由,不是嫌你這,就是嫌你那。”
柳漾拿張玢舉例,開始嫌她是單親家庭出身,但她爸媽複合了,張玢并不會道歉。要是趙東南不敢為她跟家裡抗衡,早就是前男友了,走不到結婚。
秦飛問:“趙東南一直站在你這邊?”
“他跟他媽鬧翻了,最近跟我在我娘家住。”柳漾的語氣裡似有欣慰,秦飛的不安感加劇,他覺得自己那點事不算事,眼前的柳漾才是可憐的。男人能為她對抗家庭,卻未必能為她抵抗來自另一個女人的誘惑。
直言相告,會不會是在拆穿她辛苦維持的體面?她說不定早已發覺,但選擇隐忍。秦飛躊躇一陣,又把話吞回去了,把蔣馨月新交往的男朋友說成是跟劈過腿的前男友複合,刻意試探柳漾。
柳漾說:“怪不得你不好想。”
秦飛問:“結了婚的人是不是比談朋友更瞻前顧後些?以你媽對老柳的感情,如果我媽當時沒懷傑傑,你媽該不會離婚吧。”
“我想是吧。”長江大橋上總有散步的人,兩人慢慢走着,秦飛說起曾經和柳志華在這大橋上的長談,半路父子當了十來年,但那是記憶中惟一一次稱得上“溝通”的談話。
一座樓,哪怕會被風雨侵襲,被閃電擊中,甚至毀于戰火,但因為那幾首著名的詩,再過一千年,它還活着,但與之交過心的人,卻隻活了短短50年,從此隻能活在他的至親至愛心裡。
柳漾越發遺憾,很多人被生活推着被迫向前,但他們真正用于燃燒的生命,隻發生在年輕時代,她早該接受她爸媽複婚,對也好,錯也罷,總歸是讓陳玉蘭無法釋懷的情緣。
秦飛靜看江水,艱難地問出口:“你爸對你媽是貨真價實的背叛,還有個那麼大的伢,你媽複婚,你看得慣嗎?”
“說直點,我到現在還是理解不了,但也隻能接受。”這些天,柳漾時刻在想,不論柳志華有多不值得,其實陳玉蘭都比她活得有主見,凡事都料理清爽,自己去承受一切,女兒和别人理不理解,接不接受,都不會影響她什麼,複婚是她想做的事,她就去做了,僅此而已。
風漸漸大了,柳漾回到車上,秦飛幫她開了空調,她看出他在欲言又止:“你今天忽然跟我說這些,是在提醒我什麼嗎?”
秦飛掙紮半天,決定說實話。裡外不是人就不是人,他想對柳漾講點義氣,不能讓她被蒙在鼓裡。他告訴柳漾,他見過趙東南和向雨恬暧昧,但最近趙東南似乎在收心,疏遠了對方。柳漾沉默半晌,問:“她是不是很溫柔?”
向雨恬妝容很濃很精緻,穿衣風格甜美嬌柔,整個人看上去像櫥窗裡的漂亮娃娃。娃娃通常是被人捧在手心,要人哄的,她必然不溫柔。秦飛問:“為什麼以為她是溫柔型的?”
柳漾煩悶道:“我跟他感情最好的時候,不可能發生那樣的事。但是這幾個月,我又是考試,又是我爸的病,還有他媽也很煩,我脾氣很大,對他一句好話也沒說過,我以為……”
趙東南工作不順心,媳婦和媽還整天鬧矛盾,一個溫柔的小女孩能帶給他些許安慰。秦飛聽懂柳漾的意思,搖搖頭:“我沒覺得你不溫柔,你對病人和家屬都很周到細心。”
柳漾說:“對工作當然要敬業,去看急診的人,哪個不是身體有點毛病的,本來就不好受,我再對她發脾氣,她不是更痛苦了?但我對東哥總是忍不住發脾氣,其實不應該這樣,越是自己人,就越要對他好。”
秦飛說:“不能光是你一個人這樣想,他也得這樣想。”
柳漾又沉默了,聽完一整首歌才說:“有句話說,婚姻是要經營的,我以前覺得是句廢話,合适就是合适,不合适怎麼調整都不合适,但我現在想,我脾氣可能确實大了點。我結婚那天,連我媽都說我脾氣沖,可能是要改吧。”
秦飛卻說沒必要,這個世界上沒幾件事是一成不變的,也沒幾個放之四海而皆準的真理,溫柔不是每個人被愛的理由,否則大家修煉溫柔這一個技能就大殺四方了,但事實并非如此,喜歡酷的,幹練的,狠的,都大有人在。
剛相識時,柳漾對趙東南說過,她脾氣很不怎麼樣,但趙東南依然被她吸引,還說他就喜歡她這種有個性的,她茫然地看向車窗外,秦飛說:“再說了,溫不溫柔都不是他挑剔你、傷害你的理由。結了婚,就得忠于另一半,這件事,是他在傷害你,不是你傷害他,所以不是你的問題,不用改。”
柳漾轉過頭,深深地看着他,然後說了謝謝,還感歎本來是想安慰秦飛,卻變成秦飛安慰她,秦飛見自己這番話有效,笑了:“等我下次想不開,換你安慰我。”
柳漾開車送他回家,再回自己家,笑意輕松:“當然了,朋友就是互相吹捧互相安慰的。”
被柳漾當成朋友了,秦飛很是高興,下次趙東南還敢再對不起她,他就提拳上了。結了婚,就不能再左顧右盼,就該讓自家女人過得幸福,好的物質條件可以一起一點一滴地創造,但給不了安全感,趙東南枉為人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