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櫻所能夠想起的幾乎所有美好回憶,都與已經去世的母親相關,所有與人親密接觸的記憶,也全來源于母親。
她曾以為,自己這輩子都不可能再和另一個女人那麼親密。
然而在十八歲成年的這一天,她的這個想法——又或許該說是她過往所有的觀念,都在柳夢之所創造出的沖擊下搖搖欲墜,漸次崩塌。
這是一種什麼感覺呢?
她仿佛第一次感覺到了自己的存在,意識到自己作為個體和欲·望的主體能夠迸發出多麼旺盛的生命力。
汗水蒸騰、濕氣滿溢,她聽到自己沒有意義的呐喊與喘·息,感受着自己因疼痛和快樂而産生的滑膩。
她覺得自己像是一條離了水的魚,隻能徒勞張着嘴汲取氧氣。
好渴。
是因為流了太多的汗嗎?
薄櫻體會到了柳夢之口中的“不輕松”,她覺得自己快死了。
“來,把水喝下去。”
幸好,柳夢之察覺到了她的訴求——雖然很奇怪,但這家夥好像每次都能知道她想要什麼。
水分得到了補充,幹涸的身體獲得了滋潤,那種饑·渴卻似乎更加強烈了。
她覺得自己破敗不堪的身體幾近破裂,直到柳夢之再次撫摸她。
那指尖确乎帶着魔力,她的皮膚,她的身體,她的骨骼,在柳夢之的碰觸下仿佛一點點碎裂,又一點點愈合,最後重構成了一個全新的她。
她鮮活地動了起來,迷蒙中能夠看到的隻有柳夢之的臉。
此時的柳夢之與平日似乎有些不一樣,那像是從來都不會流汗的皮膚上也閃耀出了汗珠的光澤。
她第一次看到柳夢之将滿頭黑發高高紮起,第一次發現她會用那麼認真的表情看自己,也第一次意識到那雙烏黑深邃的、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瞳眸并沒有那麼讓人恐懼。
事實上,隻有柳夢之一直注視着真正的她。
就像是在将她越包越緊,幾乎纏得透不過氣的縛繭上戳出一個小孔,讓她得以喘息。
所以她才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麼讨厭柳夢之,所以她才在某種程度上信任依賴着對方。
雖然為了當柳夢之的嫂子,她一直忽視對方比自己大兩歲的這個事實,但或許早就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已經将柳夢之當作姐姐看待。
啊……所以她才會覺得柳夢之的懷抱那麼讓人安心,所以她才會覺得柳夢之的碰觸那麼讓人舒服,對不對?
薄櫻直到意識逐漸模糊時才突然想起,忘了問柳夢之為什麼會喜歡自己。
她與真善美唯一相關的,大概就是擁有一具還算美麗的皮囊,但那在對方所認識的人當中也并算不上特别。
更不用說,她還擁有那麼惡毒,那麼醜陋又那麼愚蠢和卑劣的内心。
“很漂亮哦。”
汗水順着漂亮的下颌線滑落到薄櫻的臉上,她聽到柳夢之用低啞的聲線無比确定地告訴她。
“櫻櫻,你的愛·欲之火,靈魂之光都在閃閃發亮,非常美麗。”
啊,柳夢之的腦子其實有坑吧?
在這種時候,說什麼難懂的話呢?
薄櫻累得已經連眼皮也擡不起來,隻能在柳夢之低聲哄慰的“睡吧”中疲憊睡去。
迷迷糊糊間,她好像又回到了小時候,回到了母親還在世時。
那個時候她的生命裡還沒有薄杏母女,她作為三個孩子裡最小的那一個,備受慕之哥哥和柳夢之的照顧。
媽媽開玩笑地問她:“你那麼喜歡慕之,将來做他的新娘好不好?”
幼小的她無法深刻地理解這句話的意義,隻知道自己很喜歡和他們兄妹玩耍。
她是童話裡最可愛、最幸福的小公主,爸爸媽媽,叔叔阿姨還有哥哥姐姐都最愛她。
她想他們會永遠幸福快樂地生活在一起,她也會順理成章地成為慕之哥哥的新娘。
可一切都在某一個時刻,像是鏡花水月一般破碎了。
她回到了殘酷的現實裡,能夠看到的隻有自己和母親被奪走了一切後的殘破景象。
她唯一還能争取的,似乎就隻剩下自己的愛情了。
那是母親留給她的最後一份祝福,是她唯一能夠守護住的幸福。
她做得到嗎?
啊,毋庸置疑的,她必須做到。
“薄小姐,你是否願意這個男子成為你的丈夫與他締結婚約?無論疾病還是健康,無論貧窮還是富有,或任何其他理由,都愛他,照顧他,尊重他,接納他,永遠對他忠貞不渝直至生命盡頭?”
“我願意。”
“柳先生,你是否願意這個女人成為你的妻子與她締結婚約?無論疾病……”
薄櫻聽着神父慈愛莊嚴的聲音緩緩詢問着結婚誓詞,聽着教堂内用管風琴演奏的婚禮進行曲,聽着身邊人那句堅定的“我願意”,隻覺得心中無比幸福。
“你們是否都願意為他們的結婚誓言做證?”
神父詢問坐在下面的親朋好友,而後得到了齊齊的回答。
“願意。”
薄櫻沒有回頭去看,卻不知道為什麼清楚地“看見”了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