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莊十娘還是堅持着下廚換着法子給付媛做些家常小菜,說着那總歸是愛她的人做的,無關手藝,全在乎心意。付媛當時并不明白,還以為是莊十娘的謙遜話,明明她做的小菜要比禦廚做的都要好吃!
可是剛剛付媛看着單閻笨拙地抹面和面擀面,一圈又一圈地抻着面線,這才如夢初醒。他那拙劣的刀法與付媛如出一轍,分明是不會做菜的主兒,卻依舊執着地要給她露一手。
雖然付媛還沒吃上單閻做的面條,卻莫名地覺得味道應該不錯。
現在她知道了,這是愛的表現,便不再糾結了。
不知在什麼時候,她對單閻的成見一點點被剝去,偏離了付家的掌控,她好像才真真正正地認識面前的這個男人。那些工于心計的利益衡量,似乎在他面前都不作數了。
他好像從來都不屑于與她計較得失衆寡。
她看過很多話本,關于情情愛愛的部分她始終不能理解,為什麼一個人可以無條件地為另一個人做那樣多的事,付出那樣多,卻從來沒希望落一句好。
他們不要利祿,不要名聲,甚至不惜放棄了性命,隻為了追尋那個虛無缥缈的愛。
付媛不能理解,甚至覺得那些人愚笨。
可是現在她懂了,她好像都懂了。
她也是那個可以為了他前程不顧性命的笨蛋。
原來單閻一直追求的是她這份愛嗎?
她值得嗎?
她問過自己很多次這樣的問題。
她值得被另一個人這樣對待嗎?她值得被愛嗎?
在付家這樣多年,她好像沒有什麼美好是她值得擁有的,所有的好都是有條件的。
她不夠好,就不配得到父親的愛;她不夠乖巧,就不配得到父親的憐憫;她不夠賢淑,就得不到父親的認可。
所以她以為,她要對單閻百般谄媚,才配得上他對她的好。
可是他說過,她可以做任何事,隻要她發自真心地想要這麼做。
原來有一種愛是可以不需要條件的。
單閻好像從來不會要求她端莊得體,伺候好公婆,在外替他遊走說關系。
他愛的是她,原原本本的她。
他放任她的固執,理解她的貪婪,縱容她的色欲。
在單閻面前,她好像是什麼模樣都可以,唯獨不可以是那個為了旁人百般讨好迷失自我的付媛。
付媛恍然大悟,這些年單閻似乎已經朝她走來太多步,她也該主動上前走一步了。
身旁蒸騰的水汽像是在呐喊,單閻心裡焦急萬分,老闆說過,這面若是煮得久了,便會有失口感。然而付媛似乎沒有要放過他的意思,隻是眼巴巴地盯着他看,重複着“要親吻”。
單閻拗不過她,隻好用大臂将她往懷裡送,輕輕在她唇上一點便松開手,回頭去抓漏勺撈起鍋中的面條,“真是的,險些要坨了。”
“夫君不喜歡親吻嗎?”付媛讷讷地愣在原地,嘴角向下彎着。
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氣邁出的一步,他全然沒放在眼裡嗎?
單閻着急忙慌地将面過了遍冷水,又抄起重新放入鍋中,如此往複個幾回,才肯将面條舀回碗中。他捧着那碗面端到桌上,這才回頭去拉付媛的手,“夫人先嘗嘗。”
付媛氣鼓鼓地坐回木椅前,又嘟囔着重複:“不喜歡嗎?”
遲鈍的單閻這才發覺她在氣些什麼,原來是自己方才冷落她了,又用臂彎将她摟到懷裡,在她臉頰肉上嘬實了,這才應了聲:“喜歡。”
付媛像是得到認可的三歲孩提,這才嬉笑着點點頭,抓起一旁的筷子夾起面來。
細面和入肉湯後,即使隻有零星的幾塊肉糜,付媛卻依舊嘗出來了那陣鮮味。不隻是單家廚子炖的肉湯軟爛,就連單閻做的那面線易是入口即化,輕輕用唇一抿便能夾斷。
她擡眸看了眼身旁的單閻,他正因為炎熱而扯開了衣襟,仰着頭一隻手撐在付媛身旁,一隻手撐在椅邊透氣。他這副模樣付媛也曾見過,卻好像怎麼也想不起來是什麼時候。
直到爐火熄滅,蒸騰的水汽也漸漸消停。
身邊似乎隻有男人一陣又一陣沉悶的呼吸聲。
噢。
付媛想起來他這副模樣在哪裡見過了。
是在床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