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電影,徐有良帶徐渡去吃了燒烤,顔城燒烤都是腌制好的小串兒,很入味,很适合下酒,徐有良喝了足足三大杯紮啤。
那天徐有良回家,突然發了瘋,進門二話不說就拽着鐘珉的頭發走進了卧室。
徐渡本能地想沖進去保護鐘珉,但卧室門已經反鎖,很快,裡頭傳來了皮帶抽打身體的聲音,夾在其中的是鐘珉的哭喊求饒,還有徐有良一遍遍地辱罵鐘珉,說她“不要臉”,說她是“婊/子”……
十七歲的徐渡因為陷入回憶,眼睑不自覺地有些輕顫。
此時,文化電影院的燈滅了,電影開頭的龍标卻遲遲沒有出現。
徐渡的顫抖由眼睑蔓延到所有五官,再由五官蔓延到整個身體,最後一口濁氣卡在喉頭,幾乎讓他窒息。
他本來不想來的,他去跟班主任請了假,可班主任勸他,成績不該是學生唯一的追求,為人處事的情商也很重要,老師說他總是不參加集體活動,這樣不好,還是要合群一些,要不然以後會很孤獨。
班主任苦口婆心一片好意,這讓徐渡很難拒絕。
可一進電影院,他就能聞到一股腐朽的黴味,這種味道源自大禮堂年久失修的牆體,也源自他兒時的記憶。
就在徐渡覺得自己要被回憶掐死的時候,一隻手突然伸過來,放到了他的手臂上,他僵直地回頭,在黑暗中仔細看,才認出是張顔靈。
張顔靈剛剛落座,跟他挨着:“你怎麼了?冷嗎?怎麼打哆嗦?”
張顔靈很自然地用手背摸了摸他的額頭,徐渡下意識地躲閃。
張顔靈并不介意:“沒發燒。”
“不是……發燒……”徐渡艱難地說出這句話,他想要站起來離開這裡,可他的手腳都因為内心的恐懼而不聽使喚。
張顔靈試探的聲音又傳過來:“你……怕黑?還是……幽閉恐懼症?網上說的那種。”
徐渡說不出話,他聽到張顔靈輕輕吸了一口氣,像是有些為難。
“那你要不要回學校?我去跟老師說你不舒服。”張顔靈低聲提議。
“我……手腳發麻……動不了……”徐渡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的這幾個字。
張顔靈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脫下了校服外套,蓋在了徐渡身上。
隔着校服粗糙的化纖面料,張顔靈握住了徐渡的手。
牽手對于高中生來說,是暧昧與親密的,但此時隔着校服的牽手,代表着安慰與幫助。
“既然這樣,那就睡一覺,我守着你,别怕。”張顔靈說。
話音落下,影院裡亮起帶着龍标的綠屏,光線照到張顔靈臉上,勾勒出她面容柔和的輪廓。
徐渡真的睡了過去,身體也放松下來,很奇怪,他平時睡眠質量很差,覺淺,而且會做很多噩夢,但那天在文化電影院的兩個小時,他睡得很好。
他醒來的時候,電影剛好結束,張顔靈已經把校服拿回去,穿在了身上。
屏幕滾動播放着攝制組工作人員的名單,大燈還未亮起。
借着微弱的光,張顔靈對着他,用手在唇間比劃了一個拉拉鍊的動作,做完,她揚起一個燦爛的笑容,臉頰上有淺淺的酒窩。
……
後來張顔靈徐渡說過:“我其實從高一就暗戀你了,但我演技很好是不是,你都沒有察覺。”
“是。”
高一的時候,别說暗戀,徐渡甚至沒有發覺到班裡有個叫張顔靈的女生。
哪怕張顔靈說她跟他說過許多次話,他也沒什麼印象。
“真是沒有心啊你。”張顔靈聽了徐渡的話,不免咋舌:“當時跟我一起暗戀你的女孩子要是知道你壓根看不見她們,不知道該有多難過。”
“一起暗戀?很多嗎?”
張顔靈眯着眼看徐渡一臉懵懂的表情,不禁感歎:“最極緻的凡爾賽,果然要搭配最樸素的手段,還真讓你小子裝上了。”
徐渡笑笑不說話,他是真的不知道,準确的說是他不關心。
他不關心有沒有人暗戀他,甚至也不關心張顔靈是不是暗戀過他。
他隻知道,他十七歲高二那一年,在他一直懼怕的黑暗裡,因為一個女孩兒的保護,他睡了一個好覺。
那天開始,徐渡暗戀張顔靈,就像陰暗角落裡的苔藓,也會向往溫柔的光。
注:
1.一微塵裡三千界,半刹那間八萬春。——出自宋代詩人釋心月詩作《沈兼簽記夢》
2.桐花萬裡丹山路,雛鳳清于老鳳聲。——出自唐代詩人李商隐詩作《韓冬郎既席為詩相送因成二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