鵝毛般的雪花自高空飄散而下,就像給金瓦紅牆蓋上一層柔柔的紗衣,尖尖的屋檐若隐若現,仿佛是置身仙宮雲海一般,仙氣缭繞。
金陵城的冬日初雪,自古便是一景,所以即使是天陰地滑,霜凍雪欺,也值得邀上三五好友圍爐煮酒,賞論一番這老天爺贈予的人間絕色。
安國長公主也有此意,遍邀滿金陵城的名門閨秀到訪私人别院暢雪園,共赴春日宴。
這日各坊各市早早便熱鬧起來,各街各道車馬雲集,各式家丁仆人擁擠在各個出坊口,誰也不讓誰,馬車下一堆丫鬟婆子家丁奴仆吵嚷在一塊兒,端可謂是盛況空前。
熱鬧非凡之下總有那麼一兩個異類,南屏坊的坊口往裡十幾輛車馬擠兌在一起的巷子旁邊便有一處安靜莊嚴的院落,大門緊閉,與坊市内人來人往大不相同,紅燈籠高懸于頂,門口獅形門墩下的鯉魚圖案栩栩如生,無不昭示這家主人的門戶高貴。
順着門沿白雪一流進去,五進宅院古樸方正,内裡風水布局無不精巧絕妙,哪怕是市井無知小兒闖入都會攝于巍然氣勢不敢造次,不必多言也知道這一定是一家頂有底蘊的人家。
宅院東南角的大廚房,一身姿輕妙逸麗的女子挽着食盒帶着兩個小丫頭往東廂房走去。
後面小丫頭低着頭捧着食盒跟在後面亦步亦趨,前面的女子面龐豔麗,一雙眼睛圓潤飽滿帶了三分異域特色,隻是現在眉頭緊緊聚攏在一塊,抿着嘴唇逼出若隐若現的酒窩來。
沒多一會兒東廂房跨院迎着一個青衣小褂女子,年紀似是二八,清瘦纖細一身的書卷氣,似乎是匆忙趕來,耳畔有一縷青絲獨獨漏出來,乍然被風帶起在臉頰處紛飛,氣質斐然。
“木丹你怎去了如此久,叫我好生擔心?”
木丹停下來,擡手略略移開食盒蓋,嘴唇微翹雖然看着一副委屈的模樣,嘴裡卻說:“齡草姐姐放心,那支婆子雖然跋扈了些,但也不敢跟咱們夫人叫闆,你就放心吧。”
齡草端詳木丹的模樣,又看看食盒裡的佳肴,沒有多說,打發兩個小丫頭去前頭傳話,讓二等女使們準備開飯,自己挽着木丹的手進了小跨院。
轉角沒人的時候,齡草掏出手絹溫柔的給木丹擦了擦眼角的淚痕,眼裡帶着心疼:“對着我倒也罷了,若是到了夫人面前還這麼謊話連篇,看夫人饒不饒你,快!擦幹淨些,讓夫人瞧見又要多想了,怕是要掉好幾兜子淚才能罷休的。”
木丹絲毫沒有被揭穿的尴尬,反而賴皮的湊上臉去讓齡草給她仔細擦淚,剛哭過的眼睛像是水洗過一般靈動,噘着嘴嘟囔:“何曾欺騙姐姐,齡草姐姐怕是忘了,木丹我在草原上逐馬撩鷹的日子,這起子人哪裡就真的能刁難住我,我是為夫人鳴不平,夫人溫柔賢惠待人和善,也是他們能随意編排的,不過是看家主不看重我們夫人,老夫人又閉門不理世,族宗叔伯大多都瞧不上我們林家武将出身,就仗着自己是積年的老仆,托大起來,竟敢欺負起主子了,若擱在我們漠北,早就給他們吃上鞭子了,還容他們蹦跶……”
她越說聲音越小,齡草也收回手,神情逐漸冷淡的看着她,直到齡草抿着嘴唇瞪她,面目前所未有地嚴肅,木丹這才停下來,一言不發的看着齡草,不敢再說。
過了一會兒,院外陸續傳來腳步聲,應是小丫頭帶着二等女使過來了,齡草這才收起嚴肅的模樣,溫聲說:“别讓我再聽到你說這些,也切莫讓夫人聽到,不管你當初、此刻、以後怎麼想,我最後再給你說一遍木已成舟,多說無益。”
說完也不理會愣怔在原地的木丹,拎着食盒就走開了。
木丹原地懊惱的跺了跺腳,追了上去,嘴裡一疊聲一疊聲的賠不是。
身影轉過回廊不見,聲音也漸漸遠去,跨院池塘後邊一扇雕花镂空地窗弦處露出幾根纖細蔥白的手指,一張瑩白透亮的小臉一閃而過,刹那間陽光精準地灑落在臉龐上,一晃而過的畫面就仿佛能刻入人的心裡。
林月兒重新倒在床上,拉過被子蒙住頭,絲毫沒有起身的想法,若不是剛剛斷斷續續得傳來的聲音一直不見停吵得她幾乎睡不着,也不會起來查看。
不出一盞茶的時間,午飯已然擺好,齡草輕聲進門,看見桌上的早點仍然沒有動過的痕迹,心下又是一番難受,自從家主奉天子之命随太子巡查鹽務離開,已有半月有餘,夫人在家主離開當天落水重病險些喪命都沒能換回家主回顧一眼,便一直如此郁郁寡歡,每日睡倒在床上,神思不濟,食不下咽。
知道解鈴還須系鈴人,但是家主奉的是皇命,巡查鹽務少說幾月多則半年,若是夫人長此以往怕是性命難保呀。
她心裡轉過千般思緒,腳下也沒有耽擱多久,輕輕走到床邊,撩開床幔,對着林月兒說:“夫人,都晌午了,該起來用膳了。”
清泉般的聲音,溫柔得就像流水一樣,說着還用手拽了拽林月兒的被子。
可惜再溫柔在有起床氣的人面前也是徒勞,林月兒拽過被子,嘟囔了一句:“知道了,你下去吧。”
林月兒早在半個月前,原主落水時就穿了過來,這半個月裡她每天都是在睡覺,因為她根本就接受不了自己忽然從現代人單身女性到古代已婚婦女的轉變,更無法釋懷錢還在人沒了的痛苦,在加上原身落水傷了根本,所以這段時日一直在睡覺休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