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小巷裡,倆年輕人正靠牆抽着煙閑聊着,不時有人推開旁邊的門出來透透氣,裡面震顫的音樂也随着門縫沖上夜空。
“看,今天新買的,”其中一位身着酒吧馬甲的青年,朝他旁邊的人炫耀着,又抖了抖手腕,露出了他的新表。
“卧槽,行啊兄弟,”旁邊那人羨慕不已,“你那個姐姐可真大方,我怎麼就沒遇上這金主。”
“哎,摘下來,我試試,我試試。”
“别那麼小氣嘛,還是不是兄弟了,哎~”
打鬧中撞到了身後的一人,倆人看清對方裝扮後都噤了聲。
來人壓低帽沿從西裝口袋裡抽出一張照片,“見過這個人嗎?”
燈光有些太暗,倆青年拿着照片湊到了路燈下,其中一人剛“咦?”了一聲,身後的門又被猛地推了開來。
一位濃妝的豔麗女郎頂着一頭複古卷發,氣勢洶洶的擠了出來,“你倆又躲這兒偷懶了是吧!還不快給我滾進來幫忙!”
那倆青年看到她都不自覺的縮了縮脖子,剛剛炫耀手表的那位青年大着膽子把照片遞給了她。
“麗姐,你見過她嗎?”
那個被稱為麗姐的女人不耐煩的揪過了那照片,眯着眼睛随意的掃了一眼,擡眼看了一下旁邊的黑衣人,随手又扔回給了那青年,“不認識,沒見過。”
“哎,麗姐,”那小青年似乎有些不死心,舉着照片給她看,“你有沒有覺得……”
麗姐一巴掌拍在了那青年的腦後,“磨蹭什麼,别以為有個常客我就忍你在這偷懶啊,我給你二十秒,再不進來這月工資我拿出來交電費,我說的!”
臨進門時她又不耐煩的回頭催促到,“别磨蹭,快點的!”
“哎哎~”,那倆青年隻好把照片還給了那黑衣人,“不好意思啊,沒見過。”
那黑衣人也默默的收起了照片,前後巡視了幾眼,閃身離開了。
倆人正在吧台高興的數錢,麗姐拿着幾個空酒瓶突然就湊了過來,伸手抽走了兩張掖進了自己的裙子裡。
“見者有份~”
“哎~哎~”,見實在是拿不回來了,倆人這才悻悻的拿着拖盤收拾桌子去了。
“哎,麗姐,”戴表的青年湊了過來,“你有沒有覺得那照片上的人,有點像ice。”
“是嗎?”,麗姐熟練的擦着酒杯,擡頭似是在回想着,“哪個ice那個每天都畫着藍色眼影的那個ice嗎?”
“哎呀,不是~就是……就是那個之前晚上來兼職的,小小的,對誰都冷冷的,話也不多,幹活還挺利索的那個~”
“有嗎?我怎麼不記得,照片上長的那麼普通,我怎麼會用這樣的人,你記錯了吧。”
“是嗎?”,青年撓撓頭也有些懷疑自己了,“可能吧,時間太久,估計我認錯了了。”
“新點的單子,”麗姐敲敲他面前的吧台,“快點的,别讓客人等着。”
“哎~”
麗姐整理好台子上的酒杯,抽空出去坐在門口的空酒桶上抽起了煙,旁邊一張迎客台孤零零的站在角落裡落滿了灰塵,上面堆滿了空酒筐,都已經快看不出它原來的模樣了。
以前的深夜路燈下,總有個小姑娘臉上畫着不符合她年紀的濃妝,邊啃晚飯邊着急忙慌的在這桌上趕作業。麗姐彈了下手裡的煙灰,心說不服老不行,這記憶力實在是差了,連人模樣都記不清了,隻記得那風吹的卷發,卷的那麼好看自然,惹她羨慕了好久。
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果然都是留不住的,她來的突然又走的匆忙。麗姐心說過往的那些不屬于她的痕迹,還是擦幹淨了的好。
果然!
顔憶雲看看桌上的蓮藕湯,心裡五味陳雜食之無味,随意的吃了兩口,就借口累了躺在陽台的躺椅上望着天空發起了呆。
她猜的沒錯,解雨臣,你做這些之前,又有沒有想過她的感受。如若你是故意的,那就更是傷了她的心了。
川子又一次拍醒不知不覺睡在陽台的顔憶雲時,她愣了幾秒鐘,眼神有些空洞,不知道又夢到了什麼。
傍晚的時候顔憶雲特别認真的對川子說到,“我好像病了……”
這兩天她一直都感覺渾渾噩噩的,渾身沒有力氣,一閑下來就犯困,可睡了又都是噩夢,解雨臣已經不知多少遍的,在她面前滿身鮮血笑着倒下去了,還有那滿天的飛雪,大到天地之間隻有無垠的白色,冷到這初秋她都以為是深冬。
川子很是緊張的立馬拿出他的醫藥箱,翻出體溫計就要給她量體溫,顔憶雲搖搖頭指指自己的腦袋說:“不是身體,是這裡……”
要說這兩天川子沒察覺那是不可能的,顔憶雲她不是躺在陽台的躺椅上呆呆的望着頭頂的天,就是随時呼呼的睡覺,睡得也不長,有時幾分鐘,有時半個多小時,每次還都是渾身一顫的驚醒,然後發呆再睡覺,陷入一個死循環中。
之前新手入行的時候,誰不是這樣過來的,見多了這種情況的川子心裡知道,這是創傷後應激障礙。不過顔憶雲這種第一時間自我承認并尋求幫助的倒是少見,估計是她強顔歡笑到了極限了吧,再也裝不下去了。
川子擡頭看看那“心理中心”的碩大字眼,心裡還在糾結着要不要告訴花兒爺這件事,但是顔憶雲進去之前那乞求的眼神,讓他實在是不忍心撥出手裡的電話。
唉……川子咬咬牙,在今天的行程單上填上了外出散心四個字。
他點點頭,旁邊就是公園,這個說法也沒錯,被發現了就說是被醫院的小廣告吸引,顔小姐心腸好不忍拒絕,給辛苦的兼職生送名額去了。
嗯,這理由很完美!
空氣裡彌漫着安神的香氣,不似那種冷冰冰的醫院氛圍,整體簡潔的就像個會客室一般,顔憶雲心裡暗暗的松了口氣,心裡輕松了不少。她不是一個善于跟陌生人聊天的人,最害怕的就是這種會面閑聊,一定會尬出天際。
不過……
她捏捏口袋裡的手機,悄悄在内袋裡擦了擦自己手心裡的汗,過了今天,什麼都無所謂了不是嘛,她又在意這些幹什麼……
“顔小姐是吧,”一位戴着金絲邊眼鏡的醫生,邊翻看着手裡的病例邊拉開了她對面的椅子,坐了下來。
顔憶雲沖他禮貌的笑笑,算是回答了。
“我看了下一下你的資料,”他推推眼鏡雙手交疊置于了桌上,笑的特别和善,“不是什麼大問題,像顔小姐這樣主動要求治療的還是很少見的。”
“是嗎?”
“這種病最主要的就是患者的主觀意識,有些患者戒備心太強,會形成對抗心裡,這樣前期治療就會特别難推進。顔小姐這樣的心态,我們的溝通就會順暢許多,也更能盡快的找到心結,便于治療。”
“陳醫生,您是這裡最好的醫生,我相信您……”
“顔小姐過譽了,燈光合适嗎?需要再調暗一些嗎?”,陳醫生轉動他座椅旁邊的台燈繩索,燈光又暗了一些。
“不用這麼鋪墊了,我們直奔主題吧。”
對于她的直率,陳醫生似乎很是意外,他認真的打量了一下對面的顔憶雲。卡其色的風衣外套被她使勁左右拉扯,把自己裹了個嚴嚴實實,雖然在是室内,她依然看起來還是很冷的樣子,故作輕松的斜坐在椅子上,但袖口那微曲的指尖還是暴露了她此刻的緊張情緒,眼神有些飄忽,不時的朝他的身後掃視,這是沒有安全感的象征。
陳醫生心下對她的大概病情做了初步的判斷,他又推了推眼鏡,“顔小姐,我們還是先随便聊一聊吧”,他端起桌邊的一盆仙人掌問到,“你覺得這花怎麼樣?”
“啃着紮嘴~”
“……”
這大概還是他從醫這麼久,第一次聽到别人對仙人掌是這個方向來評價的,陳醫生的嘴裡立馬有了那紮紮呼呼的感受了。
“我來不是賞花閑聊的,醫生,您也别裝了,”顔憶雲掏出口袋裡的手機扔在了他們之間的桌子上,“時間有限,别廢話了吧。”
“你……”,陳醫生激動的站了起來,第二個字還沒說出口就又跌坐在了椅子上。
真的是跌落,顔憶雲就看着他似乎是被人突然抽走了生氣般的頭一歪,垂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