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還有半袋嗎？”指着地上的半袋下等米，宋其琛依舊臉上帶笑耐心的問道。

“說沒了就沒了，你這小死孩子怎麼話這麼多？”那夥計看着人模狗樣，但是口中吐出的話卻難聽的緊。說完還四處望了望，臉上有對于自己剛剛突然揚聲的懊悔之色。但也隻是稍縱即逝。

不動聲色的點了點頭，宋其琛還是站在那不走，“那您能幫我稱一些棒子面嗎？”買不着米，那就買些棒子面吧，雖然貴了些。

“等着！”看宋其琛一副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模樣，那夥計隻得無奈的轉身走到堆放棒子面的糧袋那裡，開始給他稱糧食，走之前還小心的合嚴實了裝下等米的那個麻袋。

看到夥計離開，宋其琛才蹲下身，翻開那袋下等米瞧了瞧。看到裡面的模樣，再低頭看了看地上的沙礫，他的嘴角微微揚起。

但是在發覺到那夥計将要轉身時，他趕忙将手中的袋口恢複原狀，起了身乖巧的站在一旁。

“呐，十斤，一共五十文”。将十斤棒子面利落的綁好，一手提着棒子面，一隻空手颠了颠，那夥計瞥了一眼宋其琛，意思是讓他趕緊付錢。

“不用了，我還是要這十斤下等米吧。”

“你耍我？”那夥計一看就是個脾氣暴的，腦門上橫亘着一條青筋，臉上表情一猙獰，青筋就扭了出來。

“不是，隻不過瞧着這下等米挺好，米——粒——完——整，裡面的碎沙礫也——不——多，就想着來點”故意揚起聲音，宋其琛還将臉朝向鋪子裡面，鋪子裡面還有一間裡屋，那是掌櫃休息的地方，平時都是用張布簾隔開的，所以在外面如果大聲說話，裡面的人也能聽個大概。

“你——你小點聲，我家掌櫃的正在休息，吵醒了他這棒子面可就不賣給你了。”那夥計還真以為宋其琛就是那七八歲的小娃，以為用這可笑至極的謊話吓唬吓唬，宋其琛便會慌了神。

無奈的望了一眼那夥計，宋其琛掐着腰醞釀了一下，順便張開嘴活動了兩下腮幫子，在夥計疑惑的目光下，開始有準備有目的的嚎啕大哭起來。

“你……你”

那夥計沒想到就這樣個幹瘦的一個小娃竟然會迸發出這樣宏亮的哭聲，一時也是慌了神，一手指着他，還不時的回頭望一眼，“你……”

“怎麼回事啊？就讓你小子看一會兒店，你就給我弄出這麼大的動靜。”從裡屋裡出來一名留着八字胡的中年男子，都上帶着方巾，身上穿着一襲長衫，一身的儒生氣倒不似生意人，一邊手捂嘴打着呵欠，一邊不滿的道。

“他，看我年紀小，就不賣給我糧……食”宋其琛一字一抽噎，一張小臉上哭的滿是淚痕斑駁。再加上他瘦小的身闆個頭，很容易讓人感覺是旁邊那個已經懵了的夥計在欺負他。

“我看你是昏了頭，竟還有将生意往外面推的。”面色嚴肅的訓斥了那夥計一句，那糧行掌櫃随即面帶笑容的轉過臉望向宋其琛，“小兄弟，你要買什麼，盡管跟叔說。”

“就是那半袋下等米，我全都要了。呐，這是錢袋，我身上有錢的，我不是要飯的花子。”眼中還噙着淚，臉上的淚痕也未幹，宋其琛宋懷中掏出被壓的滿是褶皺的錢袋。

“好，這就讓他給你稱，還不快點？”

那掌櫃的望向還在猶豫的夥計，臉上已經有些鐵青。這麼沒眼力價的夥計，看來是不能留了，還不如先前的小春子。過幾日他再着人問問，将小春子叫回來。

“……是”眼看無法反抗，那夥計隻能一臉為難的提起那半袋下等米，開始過稱。

下等米一共十八斤，三文錢一斤。加上那十斤棒子面，宋其琛認認真真的數了一百零四個大錢給糧行掌櫃。

糧行掌櫃看到自己連算盤還沒打，眼前的小子竟然已經算好了錢數，再拿出算盤來一撥，分毫不差。不禁對眼前這個眼睛還紅着的小蘿蔔頭另眼相看了幾分。“小兄弟，這錢數你是怎麼算出來的？”

“在心裡算的。”認真的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宋其琛開始費力的往背簍裡裝糧食袋子。

“還愣着幹嘛？幫忙呀！”那掌櫃極有眼力的随手推了下在一旁楞站着的夥計。

那夥計低下頭認命的幫宋其琛将兩袋糧食都裝進了那個背簍裡。

“那你能給叔講講在心裡咋算的嗎？”那掌櫃一臉感興趣的模樣。

宋其琛不好意思的搖了搖頭“叔，天色不早了，我回去晚了怕家裡人不放心，你若是感興趣，那下次逢集的時候我再來說給你聽罷？”

“好好”那掌櫃的笑着連說兩個好。他是新來的掌櫃，原來此處的掌櫃是他的伯父，他伯父無子，将他過繼了過來，讓他來繼承這間糧行。可是他原本的志向是做名書塾裡的教書先生。而且他平日裡對之乎者也的文章興趣不大，對于算學卻涉獵頗多。平日裡他見到和接觸到的人們都是用算盤來算出賬目，他還從聽說過這所謂的‘心算’，對他來說，實在是神奇。

費力的背着身上的糧食，宋其琛慶幸自己有先見之明的先用麻繩在自己身上繞了一圈，這樣腰背上同時用力，負重的壓迫感果然輕了許多。

看來今日是去不了雜貨鋪了，還是趕緊将背上的糧食運回老院才行。

剛剛他趁着那夥計去給他拿棒子面的時候，偷偷掀開那盛着下等米的麻袋瞅了瞅。裡面哪裡裝的是什麼下等米，明明是南邊來的珍珠米。那種米圓潤粒小，又因為蒸煮出的飯比尋常米要香上幾分，價格也高，所以才得了個珍珠米的名字。

這種米十五文一斤，那夥計剛剛明明是想在裡面攙上沙礫跟碎米粒冒充下等米，想要以便宜的價格賤賣後将這米偷運出來。

卻不想被要買糧的他給撞個正着，慌亂之下露出了馬腳。

回過頭往糧行的方向又望了一眼，轉過臉，宋其琛挑了挑眉抿起嘴。腳下的步子也緊了起來。剛剛他出來的時候發現街上的行人一下子少了許多，再聯系不久前李二叔的異樣，宋其琛不知為何，心中升騰起濃濃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