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校長寬慰地用胳膊攬住她,低下頭略帶溫情地靠近,說,“交給我,我怎麼樣都要讓你去高考!”
她的語氣異常堅定,咬緊牙根帶着灼燒的火焰,從胸膛冒出這句話。
傳統的家庭,傳統的父母,出乎意料,他們也并非是蠻不講理的人。
“老師,我們也知道的,我們不是不想她出人頭地,就是怕她太累了,我們就希望她安安穩穩地幸福,找個老實靠譜的男人結婚,養幾個小孩子也不用太操勞。”女孩的父親顯得蒼老,胡子發絲花白,更像是女孩的爺爺,“老師,不都不知道,我和她媽媽廢了多大勁才有的她!”
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女孩媽媽在一旁還沒開口就嗚咽起來,“是啊老師,我們真的舍不得她。”
“可是她不願意……”
話音未落,女孩媽媽打斷了她的話,“老師,事到如今也沒什麼好瞞着你的,曉曉不是我們親生的,是我們抱養來的,她自己也知道,所以特别懂事聽話,我和孩子爸生不了,實在沒辦法,這麼多年從來沒有虧欠、虐待過孩子,就希望她在我們身邊,以後能給我們養老就好。”
“我們也有自己的顧慮啊,老師,”女孩爸爸一唱一和,憂愁的臉上鼓起皺皺巴巴的細紋,“畢竟不是親生的,就怕走了不願意回來了。”
“她會回來的。你們給她足夠的安全與愛,她會心甘情願照顧你們的。”李劍忽然說。
“你為什麼這麼說?”女孩爸爸被李劍突如其來的話驚到,上下打量她充滿質感的着裝,目露懷疑和不滿情緒。
李劍輕描淡寫,“因為我也是被抱養回大山裡去的,考上首都大學,我現在就過得很好。”
……
最後女孩父母勉為其難地答應放她去高考,校長說暫時隻能走一步看一步,固化的思想是無法被改變的,隻能通過未來的行動循序漸進地去改善。
回去的路上,校長問李劍,她說的是真的嗎。
“大部分。”李劍淡定地笑了笑。
車子開出一裡路,女孩最後問她,以後真的會像她一樣嗎?她說,你先努力,走出去才是一切可能的第一步,幸運的話,會的,而你人生的際遇,我無法給出答案。刹那時,李劍承認自己的幸運,明白她們口中對自己的嫉妒,所以眼下才需要分外珍惜這份稀缺的幸運。
思來想去,李劍還是說出了實情,“我的母親是被拐賣的,生下了我,之後算是被别的家庭抱養。”
“我也懷疑,”校長沉思片刻,“女孩不是抱養來的,可能當初是被拐賣來這裡的。她的很多習慣與這裡無關,甚至這邊的女孩從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活不到跨出家門的那一刻。生的時候她們命如草芥,要結婚的時候又沒有合适的對象,所以拐賣成風。”
李劍咽下唾沫,已經無力再去說起重男輕女的話題,隻能補上一句,“所以女人有文化就能改變三代人。”
很多事情,哪裡都有,隻是不被點破,人們把它們當做普遍的、習以為常的事情。
最重要的,也是校長這般踏出第一步,可能這就是,李劍想去做的事情的意義。
第二天臨行前校長鼓勵李劍,如果累了,偶爾可以停下來,君子論迹不論心,信自己就好。
之後李劍她們的最後一站,兜兜轉轉又回到了藤原,“這所新建的學校是省内知名示範單位,李劍你的感觸應該會很深。”下車前,賀君敏握住了李劍的手,溫暖且充滿力量。
李劍點頭,“我知道。”
索性是另一所新的小學初中一體的校區,李劍沒有碰到當地的認識的人。
“老師們,你們先休息一天吧,晚上我們的資助人回來,大家一起見面吃個飯也好。”校區領隊的老師這般說道。
下午縣裡開了教職工的動員大會,李劍出乎意料地撞見了李采荷。她的臉比起上一次見面圓潤了一圈,肚子癟了下去,應該是生了,此刻她的氣色很好,喜笑顔開、滿面春風。
見到李劍,李采荷先是退後一步瑟縮了下肩膀,随後身子前傾,主動伸出手打招呼,她露出點尴尬的微笑,眼裡卻藏着滿足與底氣,“李劍,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生産順利嗎?”
李采荷嘴角的笑容擴大,眼角透出餍/足的光,“嗯,男孩,很健康。上半張臉像我,下半張臉像他爸爸。”
李劍禮貌有餘,多了點疏離,“恭喜。”
正待她簡單地寒暄須臾,轉身要走,李采荷喊住了李劍。
“李劍,你上次送來的那個孩子,叫南雪,你還記得嗎?”李采荷顯得有些緊張,手掌攪在一起揉搓出臃腫的紅色,李劍回頭,她繼續道,“三天前,她——失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