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三太太才買進府中的,以前是在别的地方富貴人家中當差,隻可惜那家人家道中落,她跟着人牙子被賣到上京,一眼就被三太太挑中。
起先她并不知道三太太看重她什麼,後來見到其他幾位婢女她才反應過來。
五奶奶不過才進府,就能清楚叫出她的名字,又知道廚房一個舉重若輕的周娘子,可見五奶奶是個心思敏捷的。
柳英俯身給五爺和五奶奶磕頭:“奴婢定然會辦好差事。”
她雖然是三太太挑中的人,三太太所想她也清楚。
先前她不是沒有奢望過,或許能成為五爺的侍妾、通房,但打從她們進榭章苑,隻在做灑掃的時候,匆匆見過五爺的背影,她就知道這條路定然行不通。
她無父無母,也沒有家人,不想被人桎梏,三太太先前沒什麼動作,可不代表五爺成婚後,三太太不會做出什麼。
她不會犯傻,惹惱五奶奶。
今日定要好生幫助周娘子,做出五奶奶喜歡的菜式,讓五奶奶知道她并沒有什麼異心。
飯菜不合胃口,這事說大也大,說小也小,但現如今,在柳英這處,就是大事。
謝晚泠用了一塊蘿蔔糕,又吃了個嫩青菜的包子,味道全都欠佳。
“你們都下去。”
幾個婢女都離開,二太太選進來的燕荷和栀蓉站在一起,沖着柳英的背影說上一句:“還真是麻雀飛上枝頭,以為就變鳳凰了。”
榭章苑的婢女都不是同一個主子,隻有沉蕪是陳枝意選進來的侍婢,她本來就知道,她是為服侍謝晚泠才進的榭章苑:“柳英有過人之處,你們不妨想想,為何五奶奶記不住你們。”
“倘若想留在榭章苑,與其在這說酸話,不如想想,如何能讨五奶奶歡心。”
沉蕪是二等侍婢,比燕荷和碧蓉都要高上一等。
說完這話,兩人不敢反駁,隻能看着沉蕪離開。
賀琅缙看出謝晚泠的意圖,漱口後問上一句:“她們有人不對?”
謝晚泠戳戳他的肩膀:“你有秘密,我自然也有,五爺還是揣着好奇吧。”
賀琅缙被她的話逗笑。
前世他在前朝被人暗算,謝晚泠在後院隻怕也遭人暗害。
如今想來,幾件事情竟然能串成一條線,實在可疑。
謝晚泠既然不說,定是想好對策。
一大早榭章苑發生的事還沒傳到别的幾房。
老太太的住處在整個定遠公府的中心,身有诰命,兒子争氣,女兒也嫁得好,若沒那麼偏心,自然就更好。
賀琅缙同謝晚泠走在一處,手掌牢牢牽住謝晚泠的手,沒打算松開。
謝晚泠掙脫不開,索性就遂了賀琅缙的願。
也不知這厮發什麼瘋,做出這樣酸掉牙的事。
幾個兒子、兒媳都已經在正廳等着,後面坐着的都是賀家小一輩的,重孫輩也已經有三個。
進了前廳,賀琅缙才把自己的手松開,帶着謝晚泠給諸位長輩請安。
随後又有弟弟妹妹和堂弟堂妹們也起身,聲勢浩大。
婢女端住承托,上頭是已經涼好的茶水。
“父親、母親,請喝茶。”
賀琅缙與謝晚泠分别敬茶,陳枝意笑得合不攏嘴,看着謝晚泠愈發滿意,從黃嬷嬷的手上拿過紅包:“往後要夫婦一體,合順其美。”
賀慎思的紅封很薄,但裡頭應是銀票或是别的紙契。
謝晚泠見過大場面,但也被公爹出手如此闊綽驚到。
比起陳枝意,賀慎思隻說上一句:“在賀家不必拘禮。”
兩人又照常給老太太和其他幾位叔嬸請安。
老國公統共有六子兩女,兩位姑太太已經出嫁,分别嫁的是陳珺王氏家主和時任内閣的劉首輔。
六子中,隻有賀慎思、二房和三房的叔伯乃是老太太所出,其他三個均是妾室所生。
雖然都在朝為官,可賀家上下,如今都要仰仗大房。
前世面對這一大家子,謝晚泠心中總有害怕在。
她雖然見的比别的姑娘家要多,但賀家人太多,關系實在錯綜複雜,她一人孤身站在正廳,心中傷感更多,也有懼怕在。
賀琅缙及時握住她手,謝晚泠詫異地看向賀琅缙,指尖點點賀琅缙的手背,又被賀琅缙笑着把她手攥進手心中。
帶着謝晚泠朝座位上去,三房的女兒昭栖偷笑說:“五哥和五嫂感情真好,就這一會兒還要把手給握住。”
賀琅缙沒反駁這話,似是縱容妹妹這樣去說。
垂眼看見賀琅缙握住自己的手,謝晚泠前世的種種悲傷,在此時已經消散不少。
楊穗安見狀,笑着說:“阿泠能幹,我看府中的中饋,也該交給阿泠才是,省得外頭總有人說兒媳,都老了,還不将中饋交出去,着實不對。”
老太太隔空指指楊穗安:“就你心思多,我倒是沒見着有人說閑話,嚼舌頭嚼到我的跟前。”
婆媳兩人一唱一和,謝晚泠以前就被這種假象迷惑住。
楊穗安苦着臉道:“兒媳年歲大了,力不從心,府中還是要尋個能幹的人才行,母親就體諒體諒兒媳。”
老太太沒有先答應楊穗安的話,反倒是先問:“泠丫頭,你覺着呢?”
謝晚泠還沒什麼動作,反倒是賀琅缙先一步起身說:“祖母,阿泠才入府,我與阿泠也是新婚,隻怕這時要将中饋挪到阿泠的手上,會一團亂麻。”
“定遠公府大小事多,我與阿泠既然成婚,就不得不為子嗣考量,孫兒實在是怕阿泠分身乏術,處理不好府中諸事,孫兒看,中饋之事,還是再緩緩吧。”
他一番話說得滴水不漏,前世兩人都是三年後才有的孩子,子嗣一事尚且還沒定論,誰知道會一直到何時,實在是個推托的好借口。
挑挑眉,謝晚泠能清晰感覺出,賀琅缙和從前十分不一樣。
老太太被賀琅缙當衆下了面子,雖說賀琅缙這話,看似是在說謝晚泠能力不足,可實則已經替謝晚泠回絕這事。
楊穗安急了,猛然看向自己的婆母。
老太太當作沒看見,笑得很是慈愛:“子嗣畢竟重要,我也不想讓阿泠累着,既然如此,就先讓泠丫頭同她二嬸好好學學,等日後再将中饋接手過去也不遲。”
賀琅缙點頭,狀似思考一番:“阿泠管着瓊星坊,對采買一事頗有心得,祖母既想阿泠跟着二嬸好好學,不如就從采買開始?”
“不行,”楊穗安猛然站起身,才起來就想起自己的婆母還在身邊,趕緊賠笑說:“府中采買賬目麻煩,阿泠初經手,隻怕會有些吃不消。”
老太太不大滿意楊穗安的失态,但此時也隻能任由楊穗安說下去。
楊穗安看向謝晚泠,說:“府上後園遲遲沒有動完工,阿泠不如接手修園子的活?”
謝晚泠在心底冷笑,可真是好事都讓二嬸占了便宜。
她不動神色的勾住賀琅缙的小拇指輕捏,裝作為難的說:“我在府中人微言輕,大抵也就隻有能和人讨價還價的口舌,修園子的事太多,人也雜亂,她們見我是新婦,隻怕不知要如何,我實在沒那個本事,還是先看着二嬸管家吧。”
府中采買可是個有油水的活,修園子卻是要朝外拿銀子的。
楊穗安算得真好,什麼便宜都想占,卻又什麼都不願付出。
前世,她懵懂無知,接了這個燙手山芋。
但如今……
謝晚泠擡頭看向賀琅缙,有他在身邊倒是也不錯。
老太太眼看着再說下去,隻怕府中就要不得安甯。
眉眼閃過怒氣看向楊穗安:“好了,泠丫頭和缙哥兒畢竟是新婚,也不用着急,左右中饋管家的權力,都要放在大房那邊,這事就到此為止,日後再說。”
老太太說完這番話,讓衆人都散了。
楊穗安受了婆母的罵,氣得直接離開,身邊的女兒見狀連忙追了上去。
陳枝意走至賀琅缙的身後說:“婚嫁有七日,你就好生陪陪阿泠,三日後的回門也馬虎不得,你們夫妻商量着來就成。”
謝晚泠福身說:“多謝母親。”
陳枝意拍拍謝晚泠的手,聲音壓低:“府中中饋的事不必着急,就讓她們二房拿着。”
謝晚泠點頭,等陳枝意和賀慎思離開後,才問出今生和前世同樣的疑惑:
“母親,好似對執掌中饋一事,有些排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