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一頂喜轎被擡得搖搖晃晃,擡橋的鬼面容木讷,衣衫破舊,腳步遲緩。
喜橋前,敲鑼打鼓的黃鼬,提着燈灑紙錢的狐狸,擡頭迎着月色,上蹿下跳,興奮不已。
隻是普通的山野精怪,不足為懼。
擡橋的鬼将喜轎停在了院門外,恭敬地退到了一邊。狐狸黃鼬吵鬧個沒完。轎中人掀起轎簾,輕輕呵斥了一聲“去”。
刹時陰風再起,寒意森森。風止處,除了喜轎仍在原地,其餘鬼怪俱是沒了蹤影。
瓊阿措微一挑眉,跳下屋檐,向院門走了過去。
“咚咚咚”,門被敲響了三聲。一道哀怨悲戚的女子聲音傳了過來。
“嗚嗚嗚,你看到我的皮了嗎?”
瓊阿措咬了咬唇,一言不發。
“咚咚咚”,又是三聲,原本哀怨的聲音驟然凄厲起來。
“把我的臉還回來!”
瓊阿措摸了摸懷中揣着的美人皮,壓低聲音向她說道:“還回去也可以,不過,你答應我千萬别生氣。”
畫皮鬼遲疑片刻,沒料到有人敢答話,随着風聲嗚咽道:“……還回來。”
瓊阿措将門打開一條縫隙,将美人皮塞了過去。
畫皮鬼小心翼翼地将美人皮展開,四肢身軀俱在,唯獨面容……被靈焰灼成了焦炭。這美人皮是她素日裡最珍愛的一幅,原想着放至此處恐吓那凡人一番,怎料卻是偷雞不成蝕把米。
畫皮鬼登時大怒,骷髅原身化作輕煙鑽入院落,五指并爪向瓊阿措抓了過去。
瓊阿措側身躲過,燈火明亮,照着骷髅黑洞洞的眼眶,隐隐泛着青光的白骨,有些慎人。
瓊阿措招架了幾招,拽過她的腕骨,小聲又急切道:“别生氣别生氣,你先聽我把話說完嘛。是我不小心毀了你的美人皮,實在抱歉。
但是我也能幫你修補好啊。美人面千變萬化,你何必執着于一張臉呢?”
畫皮鬼狐疑地看着她,居然真的停了下來:“……你能補好?”
瓊阿措松了一口氣,松開手,信誓旦旦地向她保證:“能,能補好。”
房屋内重又燃起了燈火。
瓊阿措将美人皮攤開到桌面上,手上現出一把利刃,對着手腕處輕輕一劃,殷紅血珠滴落到美人皮焦黑的面容上,滲入肌理,迅速冒起一陣輕煙。
她口中念念有詞,無數細小的枝幹脈絡代替了柔軟肌理,縫補出一張五官空白的臉。
畫皮鬼站在一旁古怪地看着她,狐疑地開口:“你……是妖?”
瓊阿措将美人皮拿起來抖了抖,目光盈盈,含笑遞了過去:“好了。試試看。”
畫皮鬼猶疑地接過人皮,輕巧地披到了身上。“現在,想一下你想變成的樣子,面容越清楚越好,細節越多越好。一定要清楚,明白嗎?”
畫皮鬼閉上眼睛,面容扭曲成形,在燈光下泛起了柔和光亮,原本空白的五官重新化成了姣好的面容。
瓊阿措遞過去一面銅鏡,有些得意地說道:“怎麼樣?沒騙你吧?從今以後呢你想變什麼模樣就變什麼模樣,不會再受人皮束縛了。”
畫皮鬼怔怔地看着銅鏡中自己的面容,又不可思議地摸了摸,蓦地擡頭看向了瓊阿措:“你怎麼會這些的?你……不會就隻是想幫我這麼簡單吧?”
瓊阿措揉了揉額頭,輕笑道:“哎呀,姑娘你高興就好,沒别的事就走吧。我好困,想睡覺了。”
畫皮鬼從未見過缺心眼缺到這種程度的妖物,自己都打上門了,她還開心用妖力幫忙縫補人皮。縫完了還禮貌送客。
畫皮懷疑自己在做夢。
她心中困惑,擰着眉,吞吞吐吐地又問了一遍:“你……你當真沒有什麼需要我做的?你,不想知道我為什麼來這麼?”
瓊阿措:“哦,對哦。我忘了。”
她想了想,壓低聲音問道:“所以你來這是做什麼?”
這才對嘛……
畫皮鬼終于找回了幾分氣勢,磨了磨牙,道:“借氣運。” 她瞟了瓊阿措一眼,又冷笑着補充道,“順帶吃個人。”
啧,好嚣張的鬼怪。
瓊阿措從桌上拎起茶壺倒了杯茶遞了過去。
“可惜了。有我在,你吃不了人。”
陰風乍起,畫皮瞳孔驟然翻白,尖牙凸出唇外,手臂再度化為白骨,指尖鋒銳似利刃,速度極快地向瓊阿措的咽喉刺了過去!
鋒銳指爪堪堪停在了距瓊阿措脖頸半寸的地方,畫皮鬼驚駭地瞪大了眼,然而身體已然僵直,一動不動。
一根根細若發絲的藤蔓不知何時已從她面容上沿着皮膚肌理遍布至身體各處,附骨之疽般将她全然變成了受人擺布的傀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