掖庭之中,名職素定,各司其事,鹹率舊規。
宋廷的宮女大體分為兩類,一個是侍奉帝後起居,一個是在内中協助官家處理政務文書。
徽宗時期的中書舍人慕容彥逢曾說——國家建省于内,以總女官之職;政本所系,蓋與外之中台無以異也。
也就是說這個女官制度和外朝的尚書省并無區别。
當然,這些都是趙端很後面的時候才知道的宮廷内事,隻是她現在看着面前這個不苟言笑的中年女人,心中驚詫。
她用直皂軟巾裹頭,黑色長筒靴,穿着綠色窄衫,腰間束黑帶,活脫脫一個官宦男子的打扮。
周岚一見她自然是臉色大變,手中的筆都不小心弄誤了賬本,偏毫無感覺,隻是直着眼看着雷厲風行走到公主面前的女人。
這些日子同樣神出鬼沒的張三緊跟着站在中年女子身後,對着茫然的趙端解釋道:“公主的事情,我已經和慕容尚宮簡單說過幾句。”
慕容尚宮的視線定定地看着她,一看到趙端的穿着立馬闆下來臉來:“紅紫不以亵服,帝姬為何如此失禮?”
“衣貴潔,不貴華,小小内侍也敢穿紫衣,好生沒了規矩,還不脫下!”
“冠必正,紐必結,你雖是尋常百姓,但如今呆在帝姬身邊,也該注意禮節。”
這位久聞其名的慕容尚宮好強的戰鬥力,站在門口,氣還沒喘兩口,就對三人好一頓劈頭蓋臉的一頓罵。
周岚神色讪讪,張三低頭不語,唯有趙端歪了歪腦袋,聞到一股熟悉的味道。
——哇,好像梅女士啊。
她懶洋洋的神色瞬間一掃而空,眼睛亮晶晶地盯着慕容尚宮看。
慕容尚宮本一臉嚴肅,但一看到帝姬那雙明亮的眼睛,小臉都瘦了一大圈,一口氣也跟着淡了幾分。
“五月初夏,但陰涼處也有涼意,帝姬也要多穿點。”她恭敬說道。
趙端嗯了一聲,隻是盯着她看。
慕容尚宮闆着臉:“看我做什麼?”
“好久沒見你了。”趙端軟了口氣,有幾分撒嬌之色。
慕容尚宮抿了抿唇。
“慕容尚宮真是好大的福氣,公主特意叮囑奴婢到處找您,奴婢可是找遍了汴京都不見您的影子呢。”周岚讨好着湊了上來。
慕容尚宮闆臉:“城中混亂,我去了城外,聽聞有官員為了讨公主歡心,掠奪了不少城内百姓的東西,故而出來想要阻止此事。”
趙端睜大眼睛,下意識看向被送來的那一箱箱的東西,突然感覺到脖子好疼。
——好大一口鍋啊!!
慕容尚宮闆着臉:“食祿者不得與下民争利,受大者不得取小,如今汴京百廢待興,百姓食不果腹,亟待上下同心,帝姬如何能為一己之私,肆意奪取民意。”
趙端委屈壞了:“和我沒關系,他們莫名其妙送過來的。”
周岚連忙解釋道:“中間定然是有些誤會,公主現在連件得體的衣服都沒有,這些東西本就是汴京的官員孝敬的,而且是他們得物不正,和公主有什麼關系。”
“所重者在乎色樂珠玉,而所輕者在乎人民,不問可否,不論曲直,秦都知不可逐客害己,你卻隻看錢财不肯放手,百姓到最後也隻會看這些東西到底在誰手裡。”慕容尚宮瞪眼,厲聲呵斥道,“你這是要置帝姬于不仁不義嘛。”
周岚臉色大變,撲通一聲跪了下來,連連告罪。
“心存仁孝,則天下凡不可為者,皆不忍。”慕容尚宮看向不知所措的趙端低聲說道,“帝姬難道忘記了,豈可因财而傷百信之心。”
半文盲的趙端摸了摸自己的腦袋,其實她聽不懂,但又不好明說,隻能大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可憐兮兮地轉移話題。
“公主傷到腦袋了。”張三抿唇,低聲解釋道。
慕容尚宮臉色大變。
“腦袋,痛痛。”趙端理直氣壯抱怨着。
—— ——
慕容尚宮一來,就連宗澤也驚動了,親自來拜見了一番。
趙端和張三嘟囔着:“怎麼感覺她很厲害,那怎麼跟着我去修道了。”
張三搖頭。
“瞧着有文化,女官讀書都很好嘛?”
張三還是搖頭。
“你說慕容尚宮會願意我南下嗎?”
張三繼續搖頭。
“他們說什麼啊?怎麼一個比一個嚴肅。”
張三依舊搖頭。
趙端扼腕怒罵:“你怎麼什麼都不知道啊。”
張三一聲不吭站在她身後,長長的影子落在破破爛爛的地面上,半晌之後冷不丁說道:“周岚老實了。”
趙端腦袋一歪,猛地扭頭和張三對視一眼,突然齊齊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