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來女官最是靠近帝王中心,便是相公們見了也都是恭恭敬敬的。
她也是最為了解趙端的人。
趙端在她面前時常有無處遁形的感覺。
那雙眼睛,似乎能看透一切。
“大概是長大了。”趙端微微一笑,垂眸,柔弱解釋着。
慕容尚宮輕輕撫摸着她的臉,歎氣說道:“天尊庇護,公主受苦了。”
趙端大人樣歎氣:“能活着就是最好的。”
慕容尚宮不再言語,親自為她畫上眉,那是一道細長圓緩、兩端平齊的黛眉,遠遠一看典雅端莊,宛若菩薩慈眉。
趙端注視着鏡中煥然一新的自己。
一開始的憂愁,到後面的憂懼,不知何時已經消失不見。
初來乍到的趙端開始慢慢适應這個世界的殘酷。
“那公主不該留下。”最後,慕容尚宮低聲說道,“保汴京,難。”
趙端心中驟然一跳。
慕容尚宮第一次在她面前露出淺笑來。
她輕輕拂過趙端肩膀上的衣服折痕,動作溫柔地不像話,看着幼女稚嫩的側臉,隻覺得心口無限情緒,卻在最後還是用女官的口氣說道。
“隻是以不忍人之心,行不忍人之政,公主天生道心,肩負大宋重任,憫人之兇,救人之危,常人難比,哪裡能看着百姓受苦。”
—— ——
趙端一臉麻木地坐在秋千上,感受着頭頂的陰涼落在臉上,一邊坐着的周岚正在捏着繡針,低頭猛猛繡花,一邊是張三在耍木倉,鍛煉身體。
午後悠閑,汴京的忙碌似乎與他們并無關系,三人各有各的無聊,最忙的慕容尚宮不知道哪裡去了。
趙端一想起慕容尚宮,就忍不住想起當日的神情。
她似乎是驕傲的,但也似乎是不贊同的,眉宇間的皺紋緊緊皺着,可口氣卻又是那麼寬慰,隻是那一句說完,她不再說話,送她去和周岚一起玩了。
“慕容尚宮也太忙了,她難道不知自己的職責是教導公主嘛。”周岚被壓制的眼皮子都要耷拉到嘴角,見人不在見縫插針挑撥離間,“真當自己在尚書内省不成。”
趙端晃晃悠悠抓着藤條,也不知聽沒聽到周岚的話,隻輕輕踢了踢面前的裙擺,翠綠色的裙擺就好似花一般散開,漂亮極了。
張三收木倉的動作,不經意劃過周岚的眼前,驚得周岚一針插到自己的指腹,立馬氣得大罵。
“你會不會耍啊,張野人。”
張三以木倉駐地,慢條斯理說道:“不是在練習嘛,周繡花。”
自覺雄才大略隻能付諸繡花的周岚捏着繡品氣急敗壞,越想越不甘心,扭頭打算找趙端評理。
趙端立刻低頭,開始醉心玩起不知何時爬到自己身上的螞蟻。
“不要玩螞蟻啊!!”周岚是個有潔癖的人,跳起來,大驚罵道。
趙端扭過身子,不理他,手指小心翼翼把螞蟻放回藤條上,看着它哼次哼次爬走了。
——我也想出門玩。
她目送螞蟻朝着大門飛快爬走,一臉羨慕,在掙紮許久後,突然跳下秋千,叉腰站在小院中,目光環視自己身邊的沒頭腦和不高興,大聲宣布道:“想出門逛逛。”
哼哈二将眼神各自閃爍了片刻,齊齊沒說話,奇異地保持了默契一緻的态度。
趙端對此非常滿意,小手一揮:“走,今天定要出門玩!”
隻是她剛一轉身,就看到站在門口,神色不明的慕容尚宮,立馬吓得手指尴尬在空中揮了揮手,然後悄咪咪背到身後,心虛地低下頭。
周岚果然是個小人,義正言辭說道:“行不逾矩,言不失禮,公主不如回屋讀書去。”
趙端在心裡怒怒發了個小火。
張三倒是義氣:“早上已經讀過書,也該好好休息。”
周岚更是痛心疾首:“一寸光陰一寸金啊。”
張三依舊一本正經:“那也沒見周内侍讀出一個狀元來。”
好強的人生攻擊,周岚氣得直跳腳,趙端悄咪咪笑。
“慎爾出話。”慕容尚宮見亂成一團,闆着臉,呵斥道,“公主也輪得到你規訓。”
周岚臉色一白,連連說不敢。
不知不覺躲到張三身後的趙端又悄悄去看慕容尚宮。
“公主可是覺得在院中待着無聊。”慕容尚宮看向趙端語調不驚。
趙端猶豫了片刻,随後用力點頭。
“宗知府這幾日已經把城内的盜匪全部清理幹淨,如今也有很多百姓回到城内,衙門口已經有了市集。”慕容尚宮甚至貼心遞來一袋子錢,在趙端越來越亮的眼睛中,柔聲說道。
“公主若是無聊,就去看看新汴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