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慶不是選中你的稿子了嗎?”他說,“你要上台,戴個項鍊顯得正式一點。”
四喜被他說得猶豫了一瞬。
終究沒好強硬拒絕他的好意,隻能委婉道:“那你告訴我多少錢,我把錢給你。”
“沒多少錢,”萬執卻搖頭,“仿品而已。我怎麼買得起真的?别想太多。”
“……”
“不過就這麼戴一下别人也看不出來。”
他說:“錢的事,就當還你那天請我的蛋撻了。”
語畢,這少年來去匆匆,又轉身離開。
留下四喜站在原地想了半天,末了,還是打開盒子,撚出裡頭四葉草形狀的孔雀綠項鍊戴上。
那隻精緻的絨面首飾盒,則被她轉手收在梳妝台的抽屜裡。
*
當天上午,四喜化了淡妝,挽起頭發,着白色長裙上台。
她因在城南畢業,又回校任教,因此特别獲得了校慶上簡短發言的機會。
發言稿連寫帶改,熬了她整整兩個大夜,寫了七八個不同版本。
然而事實證明。
無論稿子寫得多麼精美,聲音如何動聽,對于心氣浮躁的高中生而言,其實都不太重要。上面講話、下面叽喳才是常态。
而這次上台發言唯一留下的痕迹,亦不過是在她講完下台後、學校貼吧立刻炸出的一堆帖子——
【求問今天上台發言的白裙子老師教哪一班?】
【樓主一看就沒認真聽,教高一(87)啊,上台的時候主持人就介紹了好吧。】
【别拆穿我——!= =】
【話說這個老師真的好漂亮啊,悄悄偷拍了一張,感覺白得有點過曝了。】
【樓上的,無圖無真相。】
【[圖片]】
【氣質無敵……】
【所以有沒有人有小秦老師的Q啊?想加/害羞/】
【我有個朋友也想知道。】
【大膽!樓上兩個哪班的,小心回頭舉報你哦,看吧規啦=-=。不可以公開讨論老師的聯系方式。】
……
四喜筆直坐在台下,一副認真聽講的好學生模樣。
姜婉約和她隔了兩排座位,想給她分享八卦也不行,隻能頻頻回頭幹着急。
半晌,幹脆貓着腰從自個兒舅舅身邊溜到後排,伸手戳了戳四喜的肩。
“去上廁所,”她沖好友做口型,“走啦。”
四喜還沒反應過來,便一臉茫然地被她拉走。兩人鬼鬼祟祟,繞遠路去了教學樓的洗手間。
沒多會兒,從洗手間裡出來。
姜婉約終于徹底打開了話匣子,同她分享起貼吧裡還在不斷往上頂的各種新帖。
兩隻小腦袋湊到一塊,恍惚還是少年時交頭接耳說悄悄話時的模樣。
四喜嘴笨,很快被好友三言兩語的調侃逗得臉通紅。
婉約正要繼續,卻突然注意到她頸上那根紮眼的孔雀綠四葉草項鍊,習慣性撈到手裡來看,“看這品味,不會又是小魔王送的吧?”
“嗯。”四喜點點頭。
想了想,卻還是又誠實道:“但是是假的,隻是為了襯衣服。”
“假的?”婉約滿臉懷疑。
那小魔王會缺這點錢?
她說着,手指摩挲着項鍊。又一點一點确認寶石的邊沿,從貼合度到項鍊的各種細節——果然還是越摸越真。
于是遲疑片刻,忍不住擡頭看向好友,“梵克雅寶的東西是仿品不少,我也見過,”婉約道,“但喜喜啊,我怎麼摸着你這個……”
“……”
“喜喜?”
四喜不說話,隻呆呆看向斜前方。
婉約喊不回她,遂也隻得循着她視線方向望去。
不遠處,男人一身淺灰色西裝筆挺,背對着兩人的方向,似乎正在電話中同誰交談。
習慣性抱手的姿勢令西裝背後愈顯出寬肩的闊度,聽到腳步聲,他警覺地回頭。
眼鏡下如狐狸般狹長清冷的雙眼,卻在看清來人的瞬間、極愕然地瑟縮——
他臉色仍然平靜。
既不走來,也不後退。
唯有抖顫的長睫和一時忘了回應的電話,似還殘留着失神的痕迹。
四喜就這樣同他四目相對。
一晃神間,仿如許多年前畫面的重演。
隻不過,這次說話的人并不是她,而是旁邊的姜婉約,笑着沖那人喊道:“謝宣!”
謝宣。
四喜被這聲音喚回神智,卻隻覺得驚惶,下意識避開視線,在那人向她們走來的同時轉身。
“我好像有東西落在洗手間了,”四喜說,“我去拿,我去拿一下。”
“幹嘛呢,”婉約卻一把拉住她,“什麼東西?我去幫你拿啊,難得碰見,你倒是和謝……”倒是和謝宣多說兩句。
可是,有什麼好說的?
四喜沒有應聲。
隻默默掙開好友的手,頭也不回地向來時路一路小跑而去。
留下謝宣臉色僵硬地目送着人跑遠。
“什麼聲音?”
耳邊,未挂斷的電話裡,蒼老的聲音似也帶了幾絲好奇意味:“你遇到熟人了?”
“……”
“小謝。”
“……沒什麼。”
而他沉默片刻,向姜婉約指了指手機示意自己在打電話,這才背過身去繼續正題:“以前的同學而已,不是很熟。我是在想小陳總的事。”
此話一出,對面果然被吸引走注意力。
“那兔崽子又幹什麼事了?!”
“他說肚子不舒服,”謝宣平靜道,“一個多小時了,一直在洗手間沒出來。不過,至少沒有臨時放鴿子——”
“什麼叫沒放鴿子?這兔崽子明明是躲在那抽煙吧!”
老人怒道:“你少給他打圓場,直接把他給老子揪出來……!”
“别,您别急着生氣。應該往好處想。”
謝宣卻絲毫不受影響,語氣甚至頗為和緩。
“畢竟,在廁所裡呆一個多小時,說破天,也隻丢小陳總個人的面子。但出來了就不一定了。”
“……”
“總之我想還是低調為好,”他說,“我會及時跟進。之後有任何情況,再向您彙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