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院。
長廊上挂滿了燈籠,将院子照得跟白日一樣亮堂,歌姬們穿得薄涼,正跳着舞,衆人杯盞交錯,都已經喝得醉意朦胧了。
顧權右手拿着銅杯,微微晃悠着裡面的佳釀,見到原本應該在後院伺候的程婦人走來,不由皺眉。
她上前禀告:“主君,夫人的茶水中被人下了毒。”
顧權坐直,立即詢問:“她可有事?”
程婦人回道:“夫人倒也警惕,用銀器将毒試出來了,現下無礙,就是受到了些驚吓。”
他聽聞憐月無礙,将手中的杯子放在桌上,詢問:“證物拿來了嗎?”
程婦人将裝着毒酒的酒壺遞了過去:“主君,已經拿來了。”
“好。”
宛城陸縣令的視線一直在顧權身上,見到伺候那位侍妾的程婦人前來,面上不見驚慌,心知可能是後院出了差錯。
他并不急。
此時顧權帶來的精兵,有些已經醉死,即便再怎麼酒量好的,也都站得晃晃悠悠,沒有什麼戰鬥力了,就算後院出了差錯,隻等捉拿顧權,那位水性楊花的侍妾也得死。
陸橫見狀故意詢問:“顧小将軍,看你情緒不對,可是出了什麼事?”
顧權聞言,桃花眼掃了過去,淩厲的眼神落在對方身上,見陸橫面色不虞,他又含笑道:“倒也沒什麼事,就是剛才得了一壺好茶,想請陸縣令嘗一嘗。”
陸橫說道:“今日好酒好菜的宴請諸位,茶水有什麼好喝的,顧小将軍還是太年輕,莫非是酒量不行,已經不勝酒力,找個理由躲酒。”
說着便笑了,他的下屬也跟着笑,嘲諷的意味明顯。
顧權卻絲毫不生氣,起身,往陸縣令身邊走去:“陸縣令說得沒錯,我的确是年輕,不夠你計謀深遠。”
他剛往陸橫身邊走了兩步,對方身邊的部曲已經拔刀對準了他。
陸橫道:“顧小将軍,聽聞半年前,長留王病逝,顧氏就交到了你手裡。當時你手上沒有一兵一卒,還是跟袁氏借的一千兵,便靠着這麼點人,接連攻下安衆、新野、樊城等數個城池,拉起了數萬的軍隊,一舉成名,倒真是年少有為,後生可謂。”
他說完話一轉,冷笑道:“不過顧小将軍即便武功蓋世,令人膽怯,卻是缺了些防人之心,可想到會栽在我的手裡?”
顧權輕笑一聲,很是疑惑:“此前你在書信中已經答應,隻要我手中有宛城的印信,便會打開城門迎我入城,還請求我不傷及城中百姓,看上去是拎得清的,為何又重新改了主意?”
陸橫道:“吳夫人傳信前來,告知你與主公身邊的寵妾有染,你手上的印信,說不準便是讓那寵妾偷的,主公怎麼會為了一個女人而将宛城送出去,絕無可能。”
他想到義兄已死,眼睛立即就紅了。
顧權搖了搖頭:“可惜陸詢為了寵妾活命,的的确确是将宛城相贈,軍中的弟兄親眼所見,你問問便知,卻聽信一個婦人散播的謠言,若非如此,我何至于耽誤時間,先去聊城将人接走,才趕來的宛城。”
陸橫:“胡說。”
他揮手:“将人拿下。”
顧權笑了:“陸縣令,我給了你機會,你自己不珍惜,便别怪我了。”
陸橫:“什麼意思?”
剛才還醉酒人事不省的士兵們,全部都站了起來,眼神清明,無半點醉意,醉意都是裝出來的。
顧權将裝着劇毒的茶壺放到桌上,抽劍出鞘,劍刃上反射着一抹寒光。
他遺憾道:“果然,城池隻有打下來的,才是自己的。”
陸橫見狀:“看來是我小瞧了你。”
雙方不在言語,直接打了起來。
外面顧權的手下士兵得到了信号,立即發起了攻勢,城中頓時一片混亂。
陸橫以為自己是使了一招請翁入甕,實際上是别人将計就計,所謂的計謀倒是變成了引狼入室。
府衙的前後院隔得不遠,憐月很快就聽到了兵器交接的聲音,極為的刺耳,濃郁的血腥味透過空氣傳來,更是讓人頭昏腦漲。
她害怕陸縣令知道她沒死,還會派人殺她,準備出房門換個房間躲一躲,免得被人尋到。
可惜剛出門,便看見一人拿刀朝她走來,憐月頓覺不妙,撒腿就跑。
她一跑,對方立即追來,是殺她的人沒錯了。
憐月的心被吓得要跳出來,渾身的汗毛豎起,不敢一個人與他對抗,需得找幫手,便硬着頭皮往前院跑。
對方緊追不舍,她拼盡自己所有的力氣,很快,她就到了宴席上。
此時到處都一片狼藉,殘肢斷臂,血流成河,恰好一顆人頭滾落到了女郎面前。
她吓得止住腳步,擡頭,對上了一雙冷漠的雙眼。
少年身上依舊是白日的那件玄衣,俊美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在他周圍全是屍體,而他的身上卻滴血未沾,唯有他手上的劍上有鮮血滴落,顯示了他手裡殺了多少的人。
這是戰場。
“小心。”
顧權目光一冷,快速将手中的劍擲出,劍身朝着她急射而來。
憐月臉上慘白,一時間沒有了反應。
在大腦空白的瞬間,她聽到了慘叫聲,回頭,便見剛才追殺她的人已經一劍穿心,直接斃命。
血,濺在她的臉上,溫熱的。
顧權上前取劍,其他人都結束了戰鬥,陸橫被數把劍架住了脖子,臉上潰敗。
他走到憐月面前,看着她渾身都在發抖,緩聲安撫道:“已經沒事了,不必害怕。”
憐月擡眸,哆哆嗦嗦道:“顧侯,如今宛城被你打了下來,我是不是沒有用了。”
顧權挑眉:“我還有事要處理,此事明日再說。”
他吩咐宣堯:“此地肮髒,給夫人重新安排住處。”
宣堯點頭:“喏,主君。”
他朝着憐月做了請的手勢,說道:“夫人,請吧。”
憐月隻好先離開,隻是剛才情緒激動,渾身已經沒有什麼力氣了,腳踩在地上,布鞋被血水浸濕,加上鼻間濃郁的血腥味,她感覺眼前花白一片。
她慢慢走了兩步,忍不住回頭,正好看見顧權将那壺帶了劇毒的茶提起,捏着陸橫的腮幫,直接往裡面灌,随後又将對方的嘴巴合緊,在他耳邊耳語了一句話。
具體說了什麼,憐月聽不清,她隻看見陸橫瞪大了眼睛,七竅流血而亡。
她捂着心口,頓住,渾身卻抖得越加的厲害,她太害怕了,再沒有力氣站穩,瞬間跌倒在地,陷入了昏迷。
不知過去了多久,憐月感覺口中苦澀,忍不住伸手将嘴邊的藥勺打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