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口突然陰風大作,神壇上的香爐劇烈搖晃。我們沖上一樓,隻見紅衣少女正站在供桌前,蒼白的指尖撫過新換的帷帳。聽到動靜,她緩緩轉身——那張本該青春靓麗的臉,此刻布滿青紫色的屍斑。
"大姐姐。"我強忍恐懼,舉起那個泥娃娃,"我們想幫你。"
少女的眼中流下兩行血淚,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走不了,小星星......祂不讓我走......"
嚴文斌迅速展開包裹,披上法衣,開始吟誦古老的超度咒文。我則取來銅盆,倒入神婆特制的符水,将泥娃娃浸泡其中。
"啊——!"大姐姐厲倍伶突然發出凄厲的慘叫,身體像被無形的手拉扯般扭曲變形。與此同時,銅盆裡的泥娃娃開始溶解,黑紅色的泥漿中浮現出無數細小的氣泡,每個氣泡裡都映出一段記憶碎片——
嚴文斌的誦經聲越來越急,額頭上滲出豆大的汗珠。銅盆中的泥娃娃已經化開大半,隻剩一個殘缺的腦袋還在掙紮。
大姐姐的身影漸漸變得透明。她向我們行了個禮,嘴角浮現出解脫的微笑。
就在她即将消散的瞬間,地窖突然傳來"砰"的一聲巨響。我們沖下去,發現紅木箱的蓋子自己合上了,裡面傳來"咚咚"的敲擊聲。
"還有一個......"嚴文斌聲音發抖。
我深吸一口氣,猛地掀開箱蓋——裡面整整齊齊排列着無數個泥娃娃,每個肚兜上都繡着不同的姓氏。
"完了。"嚴文斌腿一軟坐在地上,"這才是開始。"
我立刻把盒子合上,神婆這幾年行走江湖,搜集了不知道多少帶有怨念的娃娃。我明白,神婆的最終目的——以邪養邪。用這些邪物煉化,助長神婆的修為,而神婆本身就是陰法脈的。嚴家是名門正派之後,當然不懂這些。
我安撫了嚴文斌的情緒,送他離開,他還想送我些鎮宅符,我婉拒了,并把昨晚寫了三大葉的“嚴家發展計劃”遞給他。
我坐在堂口的躺椅上,靜靜的看日出和日落,這兩天,大約收了一百多塊錢,遠不夠三百萬。但是沒辦法,這一行沒有明碼标價,更何況還頂着一個“随緣”的大牌子,來看事的人,給多少就說多少喽。
一直到下午,巷子口出現了一個人影。
陽光從他身後照過來,在我們之間劃出一道清晰的光暗分界線。就像我們之間,永遠隔着一道無法跨越的鴻溝。
李元。
我半眯着眼睛,假裝睡覺。
李元的身影在夕陽下拉得很長,皮鞋踏在青石闆上的聲音格外清晰。他停在堂口門前,擡手輕叩門框:"随緣堂?名字倒挺貼切。"
我假裝剛睡醒的樣子,慢悠悠睜開眼:"元總大駕光臨,有何貴幹?"
他徑直走到我對面坐下,修長的手指輕叩案幾:"算卦。"
"算什麼?"我摸出銅錢,故意讓它們在桌上叮當作響。
"感情。"李元從西裝内袋掏出兩張折起來的A4紙,像極了合同,推到我面前,"三個問題,每個一百萬。"
我盯着支票上那一串零,喉嚨發緊。三百萬,剛好是裝修款的全額。
"第一個問題。"李元的聲音低沉,"我和他,還能回到從前嗎?"
銅錢在紅木案幾上跳躍,落地時排成一個奇特的卦象——水火既濟,初九爻動。
"沒變化。"我盯着卦象,聲音幹澀。這個卦象我說的是實話,但是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不是回到從前沒有動靜,而是——
——什麼叫回到從前,這一直是一個相,根本沒有分開過。
李元的表情紋絲未動,隻是指尖在案幾上輕輕敲了一下:"第二個問題。他恨我嗎?"
銅錢再次飛舞,這次是澤風大過,九三爻動。
"大過卦主非常之舉。"我深吸一口氣,身上的傷口隐隐作痛,青紫塊到今天還沒有消下去,"九三爻辭'棟桡,兇',他不是恨你,是怕你,你揍人真疼。"
但是這個卦象也沒有解全,不恨,甚至還挺喜歡的。但是我也沒有說出口。
李元的眼神暗了暗:"最後一個問題。"他停頓了很久,久到堂口的陰影已經完全籠罩了我們,"他現在......過得好嗎?"
銅錢第三次落下,竟是乾為天,九五爻動。
我盯着這個至陽至剛的卦象,突然笑了:"飛龍在天,利見大人。"擡頭直視李元的眼睛,"我過得很好,不勞元總挂心。"
堂内一時寂靜。香爐裡的線香已經燃盡,最後一縷青煙袅袅上升,在我們之間形成一道模糊的屏障。
李元突然站起身,将那張合同按在案幾上:"卦金。"他轉身走向門口,背影挺拔如松,"厲星辰,三百萬還清了。"
我低頭簽下名字,每一筆都像是刻在自己血肉上。
李元冷冷掃我一眼:"你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