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然點頭默認。
黎玥猶豫幾瞬,張口試探道:“我聽聞,朝廷已經派人下來赈災,似乎……還跟着一位聖女。”
“既有朝廷的人赈災,那自是最好不過。”
婦人臉上浮現喜色,想起後半句話,又擰起眉頭,面露猶疑:“至于姑娘口中的聖女,我這窮山僻壤的,倒沒聽說過,若真有此等人物,能護佑一方百姓,平了這次災禍,就算要我親自攜禮感謝,那也是應該的。”
“倒也不必。”
黎玥垂眼,茶水清亮,映出一雙純澈平靜的眸,“那位傳言中的聖女,既受人尊敬供奉,做些造福百姓的事,該是她的本分。”
清淩話音的不大,卻一字一句,平穩清楚。
蕭然摩挲茶碗的手指一頓,視線掃過桌邊女子,多出幾分深意。
婦人動了動唇,最終什麼也沒說。
一室甯靜,落針可聞。
直到蕭然輕飄飄打了個哈欠。
婦人方恍然,自嗔道:“瞧我,夜深了,還讓兩位待在屋裡,我去收拾地方給兩位歇息。”她說着起身,走了兩步,又回轉頭,視線在兩人間打轉,“敢問公子與姑娘是何……”
黎玥先發制人,“我是他的……”
“夫人。”蕭然接下後半句話。
黎玥登時睜大了眼,一臉不敢置信,指着他道:“你你你!胡說什麼呢!”
蕭然拍拍衣擺起身,十分自然地攬過跳腳女子,朝婦人露出一個歉意的笑,“我與夫人新婚燕爾,夫人性子羞斂,還未适應過來,在外人面前不好承認。”
“你!”
黎玥第一次遇着這種情況,情急之下找不出反駁的話,隻嗔怒盯着蕭然,在他腰上狠狠擰了一下。
“夫人,你揪我作甚?”
蕭然似是吃痛,眨眨眼看向身旁人,擺出一副無辜的模樣。
好你個蕭然!
黎玥咬牙切齒,臉上漲紅。
這番景象落在婦人眼中,倒真成了小兩口打情罵俏,如此,她看二人的眼神愈發和善,一面點頭表示理解,一面離開屋子。
眼看說不清,待人離開,黎玥“啪”一下拍開身邊人的手。
蕭然也不惱,坐回桌邊,翹起腿,吊兒郎當地喝茶。
黎玥本欲再說兩句,無意間瞥見他身後的泥垢,這才心情大好,氣消了一半。
她心胸寬廣,懶得與某些人計較。
……
沒過多久,婦人領兩人到了住處,甫一開門,黎玥便找準方向,不待蕭然反應,一個箭步沖向床榻,脫鞋,上塌,掀開被子就躺了進去。
動作之快,一氣呵成。
她躺得心安理得,整個人裹在被子裡,隻露出一雙眼睛,笑意盈盈地看着蕭然,“委屈七殿下打地鋪睡一晚了。”
“我着涼了怎辦?”
蕭然随意找了個地方坐下。
“殿下身強力壯,即便着涼了,過兩日也能好。”黎玥翻過身,背對着他。
“你不怕明日沒人給你帶路?”
“我會找人問路。”黎玥不為所動。
身後沒了動靜,黎玥安心閉上了眼,睡意襲來,她困得不行,剛要入夢,身側忽然塌陷一塊,熱氣緊跟而來。
“你幹嘛?”
她半直起身子,睡眼朦胧,隻看見蕭然脫了外衣坐上床。
“擠一擠。”他挑眉道。
黎玥推了推男子,紋絲不動。
困意如潮水般湧來,眼皮子止不住打架,她索性作罷,抽出枕頭橫在兩人間,而後倒下,含糊道:“七殿下是正人君子,想必不會趁人……”
話未說完,便沒了後文,隻傳來起伏的呼吸聲,想是睡過去了。
正人君子?
倒少有人這般說他。
蕭然側躺而下,枕着胳膊,饒有興緻地打量面前女子。
女子背對他酣然入夢,一頭青絲散落,鋪在清瘦的背影上,發間還有未拆的木簪。
不嫌咯得慌?
蕭然伸手替她拔下發簪,柔軟發絲滑過手背,他心中蓦地一顫,壓下眼底道不明的情緒,側開身去放簪子。
指尖停在簪身某處,動作稍頓。
這小丫頭還挺謹慎。
蕭然放好簪子,又忍不住替旁側人掖了掖被角,确定裹嚴實後,才翻身閉上眼。
一夜安然。
翌日,兩人啟程出發,一路奔波了三日,路上,一早隻有稀稀落落幾個難民,到了臨水鎮,難民猶甚,如婦人所言,難民成群逃往闵縣。
過了臨水鎮,便是闵縣。
兩人曾與車隊約好在臨水鎮彙合,而今卻提前抵達,一連在鎮子上等了兩日,仍不見車隊來。
所幸他們帶的幹糧盤纏足夠,倒不怕多待。
黎玥蹲在街邊臨時搭建的棚子裡,與一群難民待在一處,面前常有破衣爛衫的人走過,耳邊時不時響起一兩聲呻吟。
她一身棉布衣裙髒兮兮的,兩條麻花辮亦有些亂,混在人堆裡毫不起眼,乍眼看,已與難民沒什麼兩樣。
“車隊怎這麼慢?”
她望着過往行人,轉頭去問身旁人。
蕭然境況也好不到哪兒去。
灰袍髒了,面上冒出幾根胡茬,但這人跟習慣了似的,渾不在意,斜靠在一輛拉貨驢車上,嘴裡叼着茅草,聽見黎玥的話,撇過頭,隽秀的眉眼揚起一抹笑,“再等等。”
黎玥轉眼繼續蹲着。
就在此刻,人群中傳來一陣騷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