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為着别的。”隻要能岔開話題,她便高興起來,“路公子自入冬便一直病着,如今總算是有了起色,兒臣以為他成日在質子府待着于養病反倒無益。”
她一邊斟酌着用詞一邊去看皇帝的臉色,見着他不置可否,才略略放下心來,“左右他是來建邺學畫的,秦先生既然忙着無暇顧及他這個學生,不妨叫他入宮臨一臨宮中的藏畫,這也免得北陳抓這什麼話柄,說我們怠慢路家人。”
宮中的藏畫頗多,其中近一半都在她的書房中放着,這般給他尋些事情來做,于他的病有益不說,更要緊的是,隻有将人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即便想對他動手的人是自己的父皇母後,他們也會因着顧忌着自己,稍稍對他放手。
隻是她能想到的,不将中毒之事鬧大的前提下,唯一能确保他性命無虞的辦法。
“怠慢?”
皇帝挑眉将這兩字重複一回,語氣中盡是玩味,他自然不覺得自己應當對區區一個質子有怎樣的禮待,能給口吃喝,不叫其流落街頭就算是極大的恩賜了,很沒有什麼為其做全臉面的必要。
“質子罷了,很不必為他非什麼心思。”
他對路淩霄的印象實在算不上深刻,隻是他自到建邺以來的所作所為,倒是實實在在地讓他覺出心機深沉來,皇帝重又将注意放回桌案上的竹簡上,看着似乎十分認真,半晌後才微不可查地呼出一口氣,将方才心中忽而轉過的念頭按下。
有些事不說,或許還有轉圜的餘地,“随你的高興罷,不過一個質子罷了,能叫我們福安高興,叫他做什麼都行。”
皇帝的退讓于她而言近乎一道保路淩霄命的聖旨,她到底還是松下一口氣,高高興興地起身謝了恩,“那兒臣便每三日召他入宮一回,隻叫他在兒臣的宮中臨畫,絕不讓他四處走動。”
“既叫他入宮,也不好成日在你宮中待着。”皇帝歎着氣,自己這女兒看似考慮周到,實則于有些事上依舊懵懂,“若是無事,将花園清出一塊來,如今天氣漸暖,叫他在花園臨畫也是一樣的。”
“是,兒臣知曉了。”
……
後宮花園有一塊的确很是适合臨畫,兩人高的小丘上特意修了一座扇亭,目之所及皆是景。周知意坐在亭中打量了許久,才吩咐着身邊的侍女将扇亭四周圍裝上紗幔,這般多少能阻擋一些春日裡略帶濕氣的微風,“路公子的身子尚未好全,總歸與尋常人不一樣,手爐炭盆也得齊備,若是變了天也能用上。”
春日裡的建邺即便暖了起來,偶爾有雨那風也吹得人瑟瑟發冷,光是穿着單衣是禦不得春寒的,隻是說要備齊炭盆卻也實在有些過于小心了。
她方才吩咐了許多事,侍女都一一應下,隻除了這一件,“炭盆手爐宮中倒都還有新的,隻是紅羅炭早已用盡,若是要齊備,恐怕要向皇後娘娘讨要了。”
紅羅炭本就是稀罕物,後宮之中能用上的便就沒有幾位,因着她一向畏寒,這炭一向是盡着她用的。天寒地凍的時候用上多少都是無妨,現下這時節再去讨要,少不了要被追問個清楚的。
雖說自家殿下一向是想要什麼便要什麼,想做什麼便做什麼的,可這般反常傳出去,總歸于她的名聲無益。
周知意後知後覺地聽懂了侍女的意思,咬着下唇想了一回兒才點頭道,“的确不該拿這些事去叨擾母後,那便瞧着有什麼便用什麼罷,若有旁人問起含混過去也就罷了,很不必叫他們知曉要來是做何用的。”
“臨畫要用的東西,便按着秦先生上回給開的單子依樣備上一份,旁的……待我想到再說罷。”
亭前的花草是花匠們方才打理過的,雖不知都是些什麼品種的花草,可瞧着生機勃勃很叫人高興。
冬日過去,又恰好能瞧見對面自假山石上流下的水簾,潺潺不絕的流水落入葫蘆形的池塘之中,形成活水,将塘中錦鯉養得條條肥碩,再往側邊瞧去,又是與澄澈天空相交的成蔽綠蔭,整個花園,怕再找不到第二處這樣絕佳的賞景之處了。
“這樣好的景緻,想必路公子會很喜歡。”侍女仰着頭,也随她的目光将四周掃視一遍,也覺得心神放松,輕快了不少,“想必對他養病很有幾分益處。”
“若是真于他有益便是最好,也算是為着連累他病這一場,做得些許微不足道的補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