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我是應氏女,這樣的身份即便你想藏我于深宅,也難保沒有人前來探尋一二。”她見路淩霄久不開口,大約猜到其中牽扯到了北陳朝堂上的人,便幹脆也說得更明白些,“路氏尚且沒能在北陳一手遮天,若有人要見,你也極難一一擋下,既是如此,不如将其中利害說得清楚明白些,也好過我入了北都還如稚童一般不明所以得好。”
北都世家衆多,若是有心探尋,未必一點兒蛛絲馬迹都查不到,再加之上回前往建邺的北陳使臣實在不少,她總得知曉應當小心避開哪些人,否則被人認出,便就不止是一樁禍事,而是滅頂之災。
路淩霄捏着眉心,直掐得紅紫也不曾停手,周知意扣住他的手腕向外扯動得自己都快坐不穩當,這才勉強攔下,“旁的人都不要緊,隻怕李杞赦開口。”
李杞赦的确是最要提防的那位,周知意按在他腕上的手微動。旁人說的話或許少有人信,可這位老大人的話,卻是少有人不信,的确是個最棘手不過的人物。
“你……對他動手了?”
這是最簡單也是最愚蠢的辦法,周知意這話方才出口,自己都覺出可笑來,如路淩霄這般心思缜密的人,即便是想讓李杞赦永遠閉嘴,也不會在這樣毫無準備的情況下,倉促進行。更何況他們這一路上實在風平浪靜,穩當得如同北都諸人都在期待他們的到來一般。他若真是動了手,哪兒還會有這樣穩當的路途。
“并非我對他動手,實在是他自己先按捺不住,遣了許多人在邊城打探你的消息。”
他那些日子在邊城忙得腳不沾地,除了原本皇帝示意他處置的那些事,更多的時候,還是在應對審問李杞赦遣來的那些探子。
這位老大人是整個北都最清楚自己當初費了多少力氣,才将和親之事攔下的。當初那句看似坦誠的“所做一切隻為路貴妃母子謀劃”騙不到他,現下福安公主投井自盡,路小将軍另覓新歡的鬼話自然也騙不到他。
李杞赦遣來的人實在多如牛毛,多到他親自篩查數次,也不能保證沒有漏網之魚。這也是為何路淩霄又默許白萱一直待在周知意身邊侍候的原因,除了白家人,他在邊城甚至找不出一個足夠信任的人。
“邊城本就魚龍混雜,抓到的也不止有李氏派來的人。”他在那邊處置了至少有三批人,其中涉及那些人家,即便是猜,也能猜出個大概,隻是李杞赦的行事更加張揚,旁人都是用死士,唯他,似怕人查不出這些人與自己的關系一般,非将家奴送來邊城。“其中有幾個背紋李氏家徽,未免李杞赦得寸進尺,我便着人将那幾個家奴送了回去。”
既要起震懾之意,這送,便不會是将人好好送回去。這些事即便說得含糊,周知意也大約能猜到他用了些雷霆手段,而這些手段之下,或者連個全屍都未必能給李家送回,即便這般都沒有當面對質,也算得上是很給李氏留顔面了。
李老大人面對這樣的挑釁,自也有的是手段回擊。而那回擊,正證明了路淩霄與他相比,總還是差上一截。
“原本安排好的那宅子裡,伺候的都是路家用慣了的老人,最是可靠,隻是昨日收到消息。”他眉心緊促,似是在想怎麼同她說自己收到的密信。
她搭在路淩霄腕上的手指微動,像是着急想要知曉下文,又像是不足以在意的不經意的小舉動。
“說是那宅中上下十餘口,盡數中毒身亡。”
這是對路淩霄那挑釁的回敬,亦是震懾與警示。能在這樣短的時間内查到他私下置辦的宅院,并将其中一幹人等盡數滅口,其威懾遠大于在回北都的路上安插些什麼刺殺。這至少證實,路淩霄以為可信的人中,早就混入了李氏的釘子。
他自己是可以不受這樣的掣肘,不懼這樣的脅迫,但顯見得這回敬針對的并非自己。
路淩霄不得不承認李杞赦的這招實在有用,也不能不承認先前自己的決斷實在有些昏了頭,隻是事已至此,便沒有了回頭的餘地,如今原本的宅院是不好再住了,白家卻勉強是個好去處。
白家也隻這十餘年才依靠軍功在北都站穩腳跟,當家家主雖在朝中能說得上話,卻已沒有什麼實權,這樣昙花一現的新貴每年不知要冒出多少,又要倒下多少,是最不值得世家們花心思的存在。
正是因着如此,李杞赦才不會白費心思安插什麼釘子在白家,白家才最安全。不過住上一夜,也不會有人因着這一夜而大費周章,更何況,那宅院離着白家正宅不過十餘步的距離。想來李杞赦再如何膽大包天,也不會在朝臣正宅門前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