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知意捧着茶盞立在原處不動,是過于小心謹慎也好,吃一塹長一智也罷,終歸這北陳的風俗多得叫自己實在摸不清頭緒,是以在弄明白緣由之前是絕不會再動一次。
羅夫人瞧着她不動,又去看對面同樣捧着茶盞沒有動作的路淩霄,心中隻覺困惑,不知這兩個孩子打得什麼主意,隻好沖着喬夫人使眼色。
“你們兩人來得湊巧,這還是淩霄前些日子特意送來的散茶,方才煮好的。”喬夫人也自捧了一盞,送到應氏最年長的那族人手中,“快且奉上,便當是見禮了。”
路淩霄今次也是初見應氏族人,若是要一個個地見,難免耗費太多時間,瞧着他們似乎還有什麼要緊事要商談,當着小輩的面也是不甚方便。他微微颔首,待周知意先行動作,才随着她一道,替諸位長輩上好了茶水。
“請諸位尊長慢飲茶水。”
侍茶的規矩簡單,小心上好了茶水便就沒有什麼旁的事,在座諸人皆無叫他們兩人落座的意思,喬夫人及為了然地攬過周知意,“好孩子,幾日不見你看着要清瘦了些,可是有什麼煩心之事?”
她将周知意往旁處帶了帶,不遠處便是可供人歇息的石桌凳,那距離既聽不見這處說了些什麼,又能相互瞧見,最是适合叙話,羅夫人不必人提醒,也一并上前,兩位夫人幾乎是将人推着走到那處。
“小女是許久未曾見着族人,少不了心下高興,夜間少眠了些。”周知意一面敷衍着身邊的兩位夫人,一面裝作不經意地去瞥路淩霄,“倒是沒有什麼煩心事的。”
她自到了北都,便就沒有一夜是能睡得安穩的,不是卧于床榻難以入眠,便是被噩夢驚醒。原先她的反應還要大些,驚醒之後在床榻上枯坐半夜都是尋常。白萱時常被她吓得整夜不阖眼,隻陪坐在一旁。
而後她習慣了心口狂跳不止帶來的恐懼感,便也就不再起身喘息。隻是長久少眠難免在身子氣色上有所體現,脂粉遮蓋得住憔悴的面色,衣裳卻掩不住日漸消瘦的身軀。
這樣的變化莫說是隻有數面之緣的人能看得出,路淩霄心中也是一清二楚,流水樣的補品送至白府,她也不甚客氣,隻是成效并未有他們想得那樣好罷了。
“沒有最好,你這樣的年紀,沒得心中存那樣多的心思作甚。”羅夫人笑着接過話茬,兩句便将話茬轉到了自家女兒的身上,“如我那小五一般,成日裡高高興興地才好呢,至于旁的,自有家中親長們替你操心。”
她這話裡話外的意思不明,周知意不去深究隻淺笑着附和,“羅五姑娘那般純真的心性實在叫人心生豔羨,這也都是家中親長們悉心呵護的緣故。”
羅夫人顯見得對這話很是受用,笑得眉眼彎彎,伸手去握周知意的手,輕拍了兩下才又道,“方才在那處閑談,才知曉你我兩家祖上是有親的,你看,這世事就是這般湊巧。”
若說是沾親,往上多深究些年歲,這些世家之間總都是沾親帶故的,這倒算不上是什麼稀奇事。閑談之中拿出來說上兩句,倒不會當真有人将此事當真,将對方當做什麼親戚來走動。
“既是沾着親,我們之間便就不必拘着禮,我也托大裝一回長輩,問一問你昨日之事。”羅夫人看着她笑問,“不知昨日你那宴上,可有什麼不尋常的事?”
周知意轉臉看向喬夫人,見她不聲不響地坐在一側,眼神殷切,也知曉這兩位是想問些什麼了。約是與宮中的那位貴妃娘娘打着同樣的主意,想從她這處着手。
以喬儀的身份,路淩霄都是高攀了,更何況他那沒有功名在身,亦是承繼不到家業的弟弟。原本這門親事喬夫人便就不大滿意,奈何一個家族前程壓下來,不得不妥協罷了,現下臨時換上一個更差的,她自然是要心焦。
“昨日宴上出了合适?”周知意不漏痕迹地抽回自己的手,回話卻回得依舊得體,用應付路貴妃的法子應對這兩位顯見得是有些不夠的,不過好在此處是有應氏的人在,為着各自的顔面,總不至于太過咄咄逼人。
既都不能将話挑明,不妨就都裝着一概不知的模樣。
她故作疑惑地看向羅夫人,稍壓低了些聲音問,“可是昨日宴上怠慢了羅五姑娘?若是有什麼招待不周的,還請夫人轉告五姑娘,這都是我初回在北都宴請,未免北都的規矩顧及不到還特意問過了路小将軍,若是還有什麼不周到的惹她得不快,還請她莫要放在心上,左右都是我不是,下回見着定向她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