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家的親事定下後,路貴妃對周知意的态度要比先前多了莫名的一份親昵,這親近來得有些莫名,就連周知意都覺出些不可思議。
對一人的态度變化,竟可以因着一些尚不算牢靠的姻親關系,這未免也太過輕率。
“來了便一道用早膳罷。”路貴妃方才忙定空閑,令人重做的早膳也恰好端上。
桌上熱氣騰騰的米粥散發着熟悉的甜香,這是南邊常吃的粳米,大約是江南新貢來的,佐粥的是一碟胭脂鵝脯及一碟風幹雞肉,這幾樣皆非北陳常食的早膳,搭在一起有些不倫不類,隻不過客随主便,便也不曾說些什麼,隻乖順地坐下。
她晨起略有些挑食,見着這些葷腥幾乎吃不下一點兒,隻陪着略用了小半碗白粥養胃,待消停地用完了這餐飯,路貴妃才将人打發了個七七八八。
“何必特意走這一趟。”
這些日子她當盡情享受最後的閨閣時光才是,這恩實在也可以挪至成婚後,兩人一道入宮時再謝,平白走這一遭,除了累人,實在沒有什麼旁的用處。
“貴妃平日忙碌,還要時時想着晚輩們的事,實在是慈心一片。”她微微垂下眼眸,彎起唇角,一副頗受照拂的小意模樣,“拖拉至今日方才來謝,已然是十分失禮了。”
話畢她便不再開口,殿中陷入長久的沉寂,路貴妃打量着殿中侍候的人,想着她今日似乎有些不同,約是有什麼旁的話要說,便就将旁人且都打發了出去。
“有話便直說罷。”
見着周邊都安靜了下來,她此刻才開門見山,“貴妃還能這般穩坐宮中,安享早膳,可見是還不知曉自己被養在身邊的皇子算計了一回的事。”
她取出早便備好的金钗及金麒麟,遞至路貴妃面前,兩件金器雖不相同,可其中工藝實在有許多相似之處,每個制金器的工匠都有自己慣用的手法,在不同金器上留下的痕迹也總能找到相近之處,現下兩件東西放在一起,隻會看得更加清楚。
“這是何意?”
周知意将這金麒麟的來曆原原本本地告知,“喬家姑娘因實在喜歡這金器,也遣人去李宅問了,李氏與此人的确早便相識,時間,甚至要早于他獻钗宮中。”
此事還是喬儀順口說了她才留心,又着人去查了才知曉的。此人在李宅住了幾日,而後才攀上了北陳宮中的關系,将那金钗送到了路貴妃眼前。至于這關系從何而來,想也知曉與李杞赦脫不了幹系。
這钗雖在北陳是個無關痛癢的東西,可若要細究,路貴妃難保不受牽累。皇帝能夠容忍後妃觊觎後位,卻未必能容忍後妃逾矩私藏皇後才能使用的各種器物,即便這些東西在北陳壓根算不上逾矩。
李杞赦在朝中多年,最知皇帝的心思,這般早早布局為的是什麼,實在不言而喻。
這般一比,還在與趙慎在宮中演着母子和睦戲碼的路貴妃,便就顯得有些蠢笨。
誠然,眼前的這位也并非真的蠢笨,隻這一句便就明了,“獄中的那人尚且活着,事情究竟如何,一問便知。”
“若是能問出什麼,貴妃以為二皇子還能這般沉得住氣嗎?”
“這樣的事,終歸是要查清楚才好。”趙慎如今倒是日日都來問安的,那一副恭敬的模樣,實在叫人看不出他心中所想,方才那話她心中雖信了大半,可還是想要再确認一回,“若是他并不知曉此事……”
周知意看向路貴妃,隻覺她實在有些叫人看不明白。想要謀求皇位的是她,對李杞赦下手的也是她,現在心軟的還是她。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未等周知意開口,貴妃身邊的嬷嬷先且低聲勸了一句,“娘娘若真是想替十三皇子争上一争,那他前邊的阻礙,自然是越少越好。”
十三皇子前邊的阻礙不可說不多,趙慎不過是前邊最顯眼的一個。皇位之争最是殘酷,若是下定決心,那麼清除眼前的阻礙自然也不必細究什麼緣由。
嬷嬷的話說到周知意的心裡,在此事上,她從不加掩飾自己的心思,“嬷嬷說得是,難道二皇子不知此事,貴妃便就要将此事輕輕揭過,繼續與他母子和睦?”
路貴妃一時語塞,兩指揉着額角,好半晌才回過神一般,“既是如此,還是先且将獄中那人處置了,也免得夜長夢多。”
原本對獄中那人的處置就是早早定下的,路淩霄主動接下此事,往後的事她便沒再過問,現下既又有變故,那便也拖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