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間,張誠媳婦端着一碗黑漆漆的藥進了屋,一股濃濃的酸澀中藥味撲面而來。小順連忙上前接過,用勺子舀了舀藥湯,輕輕吹了吹,端上前來。
賈代儒擺擺手,不用她一勺一勺喂,他還沒病到那份上,再說了這藥聞着就苦,一勺勺喝那得多折磨人,他直接一飲而盡,小順趕緊遞過帕子讓他擦藥漬。
張來福說道,“還是寶慶堂的曹大夫開的方子,說太爺是憂思過慮,郁結于心,這帖藥先吃個三帖,吃完他再來複診。”
賈代儒漱了口,說道,“我先躺會,家裡一應事你先支應着,珍大爺赦大爺政大爺那邊叫小子去回了,勞他們記挂。另外家中先前用到的各色闆凳鍋碗,擺件器皿你先往庫房裡收着,賬本等我醒來再看。”
賈代儒把他們打發出去,躺在昏暗的空間裡,這才有精力回想今天這奇幻的經曆。在張來福他們眼裡,他隻不過是昏迷了一天的功夫,但在他而言,他已經在另一個時空生活了大半輩子。佛說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又說天上一日,人間一年。世界之奇妙,果然讓人目眩神迷。
對于賈代儒而言,在這個生他養他的世界,他寄予厚望的家中獨苗沒了,而且沒的很不光彩,相伴扶持了大半生的老妻也沒了,就剩他茕茕孑立形影相吊了。這時就不免想起了他作為季英的那輩子四世同堂的熱鬧日子,兩相對比,他瞬間覺得落差感好大。
一開始,他隻認為是孫子外染風邪不治而亡,直到穿越到了異世界,偶然看到《石頭記》這本書,看着自己的一生在書中被一筆帶過,又有孫子人前人後兩幅面孔,他看到的隻是人家擺給他看的,他所認為的自持守禮全是假象。他讓孫子偶爾代理家塾,就是想培養他的管理能力,加大他在賈府這輩人中的影響力,等他考過科舉入仕後,身邊也些族人幫襯。
俗話說獨木難支,哪怕家塾衆人再沒出息,選些個品性好的跑跑腿總能成事,哪知道他不僅沒體會他的深意,反而助纣為虐去了,真是氣死他了!而且好的全沒當一回事,這甯榮二府藏污納垢之處倒是學的一個不落,還跑去調戲堂嫂子!想當初看到書中描述時,他差點一口氣沒上來直接原地去世。更要命的是一而再再而三,半點沒受到教訓,簡直豬油蒙了心。雖然他一直覺得琏兒媳婦手段過于陰狠毒辣,但說實話,要不是這玩意是他血脈相同的親孫子,他都要給那隻胭脂虎鼓掌叫好了!
不過轉念想到也是因為她害的自己斷子絕孫,賈代儒不免又把她恨得牙癢癢,雖然經曆了現代的洗禮,不如先前看重香火,可這不代表她能不把人命當回事,肆意玩弄手段擺布他人。要是她一開始就嚴厲拒絕,而不是嬉笑怒罵若即若離,賈瑞那個老鼠膽子的牆頭草也不至于越陷愈深。
而且她現在是榮國府的管家奶奶,背後站着榮國公夫人和王家王子騰兩個靠山,榮府老太太牽着史氏雙侯,王子騰手裡還有個富可敵國的薛家。對付她一個簡單,可動她一個就動了她背後的一個馬蜂窩,到時候她是沒啥事,他估計死的悄無聲息的。而且四大家族後面還有個滔天的富貴,這是他一個光秃秃的白身能對付得了的?
心裡轉着各種念頭,賈代儒沉沉地睡過去。再睜眼的時候,已經是黃昏時分,感覺到腹中空空,連忙叫小順傳了飯,不過是一碗白粥,三碟小菜,腌鹹鴨蛋、腌蘿蔔、腌白菜。等他吃了飯,在屋裡來回溜達了幾圈活動了下手腳,就又躺到床上去了,這個身體太過虛弱,實在撐不住,這都入春個把月了,屋裡還點着炭盆呢。
好睡一晚,第二天清早醒來,賈代儒并沒有驚動隔壁耳房守夜的小順,他盤腿打坐,入靜修持,心中默念《養元訣》,竟意外地發現,這裡的靈氣要比現代濃郁得多。想到書中出現的太虛幻境警幻仙姑,又或者是女娲遺留下來的補天石,或者是行走人間可能是修士的一僧一道,比末法時代适合修真也并不是那麼讓人驚奇。
隻可惜這具身體已經衰老,氣血雙虧,内腑都有衰竭的現象,他能感應到靈氣,但能被他吸收進入身體的卻是寥寥無幾。這種情況,他能做的就是先激發自己體内的生機,蘊養身體,然後水滴石穿慢慢地洗經伐髓。就他現在這情況,可沒有季英的時候好命,年輕時運氣爆棚碰到個财不露白的師父,直接用靈藥為他洗經伐髓疏通經脈,直接踏上修行路。
打坐了一個時辰,直到體虛氣悶再也靜心不下去,賈代儒才收功,就着熱水收拾了一下儀容。當他看到銅鏡裡那個模糊的老頭,齒疏發稀,花白的頭發隻能勉強紮起一個揪,頭頂前面幾乎都秃了。湊近一看,滿臉褶子,好像一塊脫了水的橘子皮。要命的是,枯瘦的手臂就像院子裡那顆可以當柴火的枯樹,還長了
老人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