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高馬大的張誠和他家兩個小子面無表情地往門口一站,對比孫智那張老實巴交的臉和總是弓着的身子,和他家三個畏畏縮縮的小子,王氏終于意識到這是在别人的家裡,不給她面子的時候,她就啥也不是。
滿意地看到孫家人老實下來,賈代儒親自去取來了孫氏的嫁妝單,遞給孫智,嘲諷了一句“想必你們都做好了萬全準備。自己來對一下單子對不對。”
孫智隻當沒聽見,從袖筒裡掏出一張疊得四四方方的紙,展開一一比對,最後點頭道,“是這單子。”
賈代儒叫張來福去開了庫房,把封存的木器家具和四口樟木大箱子搬了出來,一張架子床,一張美人榻,一張八仙桌,一個書案,一個頂箱櫃,一個立櫃,四個樟木箱子,六個樟木匣子,一座梳妝台,一個衣架,一個炕桌,一架四扇屏風,另有繡墩六隻。
打開樟木箱子,小件的都收在了箱子裡,像是蠟扡、油燈、撣瓶,另有一對茶葉罐,兩套茶具,兩個花瓶,兩個壇子,兩套碗碟杯盞,兩個果盤,一個攢盤,一個多寶格盤,一對銅盆。
兩個箱子裝了陪嫁的被子褥子,八鋪八蓋都在裡面,還有床簾幔帳被面,并各色椅披凳套和一些零星小件,像是汗巾荷包之類。最後一個箱子則是裝的各色厚薄衣服和尺頭,放的時間久了,衣料都不鮮亮了,還有一匣子頭面首飾和二百兩壓箱銀。
賈代儒道,“除了陪葬的一套頭面,還有她帶走的一些衣物,别的都在這了,你好好盤點清楚,可别出了我家的門又說我貪圖了你孫家的财物。”
孫智躁的臉色通紅,連連擺手口稱不敢。
賈代儒也沒放心上,不敢?他敢的很。他讓張來福看着點,自去書房寫了一張斷絕書,聲明兩家人對孫氏的嫁妝交接清楚,以後橋歸橋路歸路,逢年過節也無需來往走動。
孫智搓着手涎着臉賠笑道,“老太爺,咱們兩家多少年的交情了,世交之家通家之好,哪至于就到這地步了……”
賈代儒冷笑一聲,打斷了他的話,“可别再說這種話了,可羞死人了,老夫這個孤家寡人就是個掃把星,克妻克子克孫,晦氣得很,誰知道什麼時候克親了,你們還是離我遠點吧,省的什麼時候背了運,黑鍋全往我這個老廢物頭上扣了,那我真的是活不成了。”
看着孫智簽了字,摁了手印,賈代儒直接甩袖走了,孫智還想上前攔人,張來福忙伸手擋住他。要不是主仆有别,礙于規矩主子說話下仆不得随意插嘴,他早就上前啐他們一臉了,好不要臉的一家子。親家老爺在的時候,都沒看出這窩子慫蛋這麼不着調,還隻會窩裡橫,這會子也就欺負咱們家沒個後繼的男丁,不然他們能在這個時間鬧上門來?
孫智咳了兩聲清清嗓子,吩咐張來福,“你去給我們備幾輛馬車來,叫小子們裝好送我家去。”說完招呼王氏和幾個小子先家去。
王氏還圍在樟木箱邊挪不動腳,她兩眼放光地看着滿箱的衣服首飾,不時拿個簪子往發髻上插去,或是把精巧的戒指镯子使勁往手上撸,更是大庭廣衆之下拿起成衣在身上比劃,絲毫沒有顧及院中這麼多的男人,他家的三個小子則是圍着滿院子的家具嘿嘿直笑。
“舅爺您留步。”張來福皮笑肉不笑,“啊不對,是孫老爺您留步,咱家可沒有馬車那精貴玩意,這些家物什還請您自己想辦法搬回去吧!”
孫智臉漲的通紅,嘴巴蠕動着說不出話來,環視一周看衆人都是一臉鄙視嘲諷的表情,更是羞憤地幾乎要把頭低到地裡去。轉頭看見自家婆娘往頭上橫七豎八插了五六隻簪子,肥胖的手指幾乎每根指頭上都卡着一個戒指,頓時怒從心中起,上去就是啪啪兩個大耳刮子,邊罵道,
“丢人現眼的東西,我那可憐的妹子的遺物這麼值得你惦念,你怎麼不直接下去陪她去。惡婦,我要休了你。”
王氏呆滞了一會,回過神後直接往地上一坐,哭嚷道,“哎喲我不活了沒天理了,我給你們老孫家生兒育女,我伺候你這麼多年你居然要休我!我告訴你你休想,我給公公婆婆服過喪守過孝,你不能休我!當家的喪了良心啊!”
一聲高一聲低,簡直比唱戲的還熱鬧。孫家三個小子見怪不怪地看了他們爹媽一眼,又去瞅家具去了。
“來福!”賈代儒語氣淡淡的,“讓他們回去關上門愛怎麼鬧怎麼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