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道木門再次打開的時候,楊郊正用鐵絲去勾門鎖。盛采蘭沒阻止他,隻是抱着胳膊靠在牆邊,說:“我試過了。”
聽到下台階的腳步聲,她呼地吹滅火折。與之相對地,袁驚點起了手中的油燈。
他來到門前,取出鑰匙開門。比起剛才,他看上去更加疲倦頹喪,盛采蘭譏笑:“你比我更像要死的人。”
袁驚一言不發,隻用手勢示意她跟自己離開。她又說:“常寒玉呢?她知道你幹了什麼嗎?你們是枕邊人。”
袁驚微微一頓,問出口的問題卻毫不相幹:“為什麼有血腥氣?你沒有受傷。”
盛采蘭臉上譏諷的微笑僵住了,腮幫一陣抽搐,忽然大聲說:“讓我、讓我和師哥再說句話!”
油燈的光打到對面,楊郊被光刺得眯起眼,鎮定自若地對他笑笑:“袁少俠,好久不見。”
袁驚的目光從他臉上下移,先停留在傷口處。楊郊說:“是膻中穴,常暮雲動的手,我沒法再威脅你們。”
袁驚眉頭先是一揚,随後看到地上的屍首,向來鎮定的表情也是一震。這變化一閃而過,旁人未能捕捉到其中的意思。他走上前,伸手穿過鐵栅,扯開裹傷布。
楊郊皺起眉頭,但沒退後,任由他提燈查看傷口。
袁驚從腰間取下鑰匙收進懷中,把油燈交到左手,拔劍出鞘,道:“隻能說幾句。”
盛采蘭撲到楊郊的牢房門口,低聲說:“師哥,對不住,不該讓你跟我來。”
楊郊雙手緊緊攥住欄杆,安撫地沖她一笑:“别說這種話,是我自己要來。”
“師哥你嘴上這麼說,心裡肯定介意,”她伸手在衣袖裡摸索,手抖得厲害,好半天才掏出一隻火折,說:“你的火折都泡水了,我以後……“,她回頭看袁驚,”以後恐怕也用不上這個,留給你。”
袁驚大步過來,奪下火折仔細察看,從自己身上另掏出一個火折交給楊郊。盛采蘭緊抿嘴唇,等他讓開才說:“有的話我知道不該說,我本就對不起你……”她嘴唇發着顫,猛地伸出雙手握住他一隻手,“可我怕、我怕再不說我一輩子後悔!師哥你知道嗎,我對你一直……”
楊郊呆若木雞。袁驚雙眼緊盯着他倆,本要上前分開他倆,聞言猶豫片刻,沒動彈。
她忽然徹底崩潰,歇斯底裡地大叫起來:“我知道人家都說你和師姐是天作之合,可師哥,你怎麼,你怎麼就看不見我!——師姐已經嫁人了!師哥,你現在得喊她師母!”
萬籁俱寂中,袁驚從嗓子深處發出“咕”的一聲,聽上去像被掐住脖子的鵝。楊郊的喉嚨滾動了一下。
盛采蘭整個人都在發抖,她攥得那麼緊,像打算把他的手骨捏碎,揉進自己的骨血裡:“師哥,你說句話。你罵我恨我,看不起我也罷,你怎麼想我!”
楊郊霍然擡頭,反手握住她的手:“要是我知道……要是我早些知道!”
她的抽噎聲忽然停下,半晌,說:“你什麼意思?”
楊郊張了張嘴,搖頭,默然。
袁驚使出五分力,搭住她肩頭帶她出去:“行啦。”
走出好遠,盛采蘭忽然回頭大叫:“師哥,你說清楚!”
直到木門都關上好久,她如泣如訴的嗓音好似還在這狹小的空間中四下回蕩着。
***
不知道過了多久,那個蓋門輕輕地開了。楊郊把那隻沒用過的火折藏到幹草床深處,聽出那是常暮雲的腳步。
馬燈搖晃着來到他面前。
“背上他,跟我走。”
常暮雲身上帶着一股大海的潮氣。楊郊問:“找到我師妹了?”
常暮雲嘲笑道:“你女人大概是淹死了,等你下去自己問她就是。”
牢房門鎖打開,楊郊重新背起維奴迦。天竺高僧的屍首已經開始僵直,盡管他反複嘗試,維奴迦的雙腿還是不可避免地拖在地上。
常暮雲催促:“快點!”
楊郊隻得向外走,過門檻時,維奴迦的腿不出意外地絆住,他一個趔趄,失去平衡撲向前方。
常暮雲伸手欲扶栽向自己的楊郊,大罵:“死殺才!這事都辦不好!”
一陣陰風掠過,馬燈閃爍間,他接住的人冰冷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