驢車繼續前行,男子打開藥箱,上層擺了裝有傷藥的瓷瓶,最下層則放了各式假胡子與古銅和麥色等等的膏脂。
藥箱蓋子裡側嵌着鏡片,男子左看右看,忽然彎起那如幼鹿般的眼,笑了。
“壞蛋齊王,又想抓我,哪那麼容易?”
甯歡悅皺了皺鼻子,女子嬌俏軟甜的細嗓從鏡中黝黑男子嘴裡發出,要說多詭異便有多詭異。
她等糖贻順便觀察四周鋪子時就注意到了,有幾個行迹古怪之人。
探頭探腦的不說,腰上還配着刀劍,瞧着像是軍中兵士所用的武器。
可士兵無故怎會離開軍營?
他們的人是離不得,但,若齊王為了牽制她爹爹的行動,指使人潛入來捉她,那便說得通了。
齊王狡詐,各處都安插了人手。
哪怕是在苓洲城内,也不知有多少擁護齊王的人暗中與齊王聯系,助纣為虐。
甯歡悅租了輛驢車,讓老闆晚些再派車到指定地點來。
這期間甯歡悅讓馬車先走,并拜托婦人與她大兒子演了場戲,自己則是忙着喬裝。
齊王此人陰險,趁打仗時,讓人襲擊對方将士妻女的事沒少幹過,甯歡悅自然留了個心眼。
眼下,齊王的人肯定會派人守在回兵營的路上,甯歡悅想了想,讓車夫改走山道,繞點遠路。
可誰料,才出龍潭,又入虎穴。
驢車再次被攔下,布簾又一次被掀起,甯歡悅無奈。
又來?
隻是這回掀起的,與剛剛那些并不是同一批人,也不像是在找人。
他們沒在乎車裡坐的是誰,隻重點看了車廂裡放的随身之物。
等瞧見甯歡悅手中所抱的藥箱後,來人眼前一亮,這才擡頭看她。
男人問:“你可是郎中?箱裡裝的可是傷藥?”
甯歡悅一說話就露餡,更不想被齊王的人關注到,唯一的選擇便是輕輕颔首。
得了肯定的答案,那人面上一喜,扭頭朝身後人說道:“找到郎中了!”
喊完後對甯歡悅道:“還請大夫跟我們走一趟。”
甯歡悅看到齊王的人仍在附近,又看找郎中的幾個大漢腰間配刀,目光炯炯,态度強硬。
──壓根沒打算給她拒絕的選項。
甯歡悅權衡片刻,隻能點頭應下。
“那,得罪了。”
甯歡悅不明所以,下一瞬,眼睛被人以布巾蒙上,顯然沒想讓她得知目的地。
驢車前行,甯歡悅知道車上還坐了另一人負責看守她,幹脆閉眼歇息。
閉着眼,車廂的搖晃程度更能清楚感知,遠比走在官道上要來得颠簸。
甯歡悅本就是往山道去,倘若方向沒錯的話,這好像是往山上的路?
若她記得沒錯,租驢車的老闆好像說過,這附近有山匪來着?
往山上、腰間配刀……
那麼這群大漢,莫不就是傳言中那些山匪?
傍晚,夕陽漸漸西沉。
甯歡悅下車,蒙在眼上的布被人取下,幾個漢子對她抱拳施禮。
“多有冒犯,還請大夫勿要見怪,要勞煩您替我們大當家治傷,待我們大當家傷勢好轉,便會派人護送大夫離開。”
聽到這裡,甯歡悅心想,短時間内她怕是回不去了。
誰知道他們大當家傷得重不重?何時才能轉好?
她心裡嘀咕,然而都被帶到山上來了,也隻能見機行事。
甯歡悅在想,山匪頭子會是怎樣的人,長得有多壯?多威武?
落到他手中,她可有逃掉的可能?
腦子裡的想象換過一輪又一輪,忽然聽見前方傳來嘈雜聲。
領路的幾個大漢對視一眼,加快腳步趕了過去。
甯歡悅被他們護在中間,也隻好小跑跟上。
那裡圍了不少人,甯歡悅什麼都還看不真切,就先聽見男人的說話聲。
一個低沉的聲音響起,那嗓音嘶啞至極,淡聲道:“無視命令擅自行事,賈二,這不是頭一回了。”
短短幾句話,卻說得很是用力艱難。
就好像野犬将咆哮含在嘴中,要吠不吠的警告。
除他之外,還有旁人在勸,“大當家的,使不得啊!”
話落,驚呼聲頻頻傳來。
有人往前撲,更有人朝旁散開,人牆空出一塊,甯歡悅也就更能看見前方發生了什麼。
隻見一青年赤着上身,烏發披散,身上裹着的紗布全被血給浸透。
随着他走動,還往地上滴下點點紅色鮮血。
他長手一撈,逮住那個轉身想逃走的男人,單手緊緊扼住他頸子。
被逮住的那人掙紮,臉色脹得通紅,接着“喀喀”幾聲,青年五指收緊,手筋浮現。
“唔!”
被掐住頸子那人渾身僵住。
他脖子一歪,倒在地上,再無聲息。
青年垂眼,以看着蝼蟻的眼神看他,默不作聲。
然後擡眼,與甯歡悅目光撞在一處。
青年的眸色很淡,猶如琥珀美玉,冷戾逼人。
他身上的血被夕色染得更紅,滴答滴答,還在不停往下滴落。
所有人都散了開去,唯有甯歡悅站在原地,眼神也不閃不避,看着就更為醒目。
青年往甯歡悅的方向走去。
靠近,再靠近。
他身軀擋住夕陽,在甯歡悅身上投下一片陰影。
甯歡悅擡首,提着藥箱的手緊了又緊。
他想幹嘛?
那人才剛在她面前站定,随後,身子一晃,筆直向甯歡悅面前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