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燭燈裡映着李秀珠稍顯疲憊的臉，她輕手輕腳地來到南荒前，面帶歉意地笑了下，就給南荒松了綁，詫異在他眼裡閃過，李武的鼾聲從裡屋内傳來，若他走了李秀珠會不會受到毒打。

棉繩磨損着南荒皮肉，泛了紅。李秀珠明了他的猶豫，便指了指自己的肚子，有身孕，李武是不敢怎麼打她的。

南荒便作揖告辭，順着她指的路左右探了下，卯足了勁兒開始狂奔。

他就算萬般算計，也終究比不過在此生活了許久的城内人，通曉城内地理。李武也是個鬼精的，大路和小路都派了人蹲守着，可見城主給的報酬有多豐厚，讓他們甘願在此守着枯燥至天明。

他跟條死魚似的放棄垂死掙紮，翻了幾個白眼後，徑直嬉笑上前問：“老人家，比武招親的路往哪兒走啊？”

午時，卿無言揣着包袱幹糧，肩上馱着鳳染秋跟着李笑一行人，進了這棉城城門。

棉城表面如馬夫所說繁榮富庶，人是沾滿死氣，面如枯槁，身上多了幾兩肉的人，很少見，他們一行人是堂堂正正踏進的棉城城門，那人臉上的眼睛跟缺了水的魚目，死死瞪着他們。

老弱婦孺多如牛毛，青壯年少之又少。棉城也是個古怪地。

出了鬼冢，卿無言自覺身上氣血湧動異常，近日更是頻繁，他私以為是渡魂過多，亦或是罪狀過重才會如此。

棉城不似楓葉國寬敞，他們城門外重兵把守，壘砌的城牆少說也比起尋常的厚半米，平常鳥兒估摸着飛出去也費力。他們内設結構一條大道平鋪到城主閣樓，外頭比武招親的牌子明晃晃挂在遠在五百米開外。

人來人外，熱鬧非常，也刻意非常。

過了日頭最烈時，一白須綴滿的老翁杵着拐杖顫顫巍巍走上台，前頭說了一大篇繁文缛節的話，不過是警醒着比試的人不要借着投機取巧的法子去過比試，棉城被城主施了咒術，舞弊之人會因投巧身上如蝼蟻噬心，不疼，卻要命。

南荒嘴裡堵着棉布，就算從城樓下密密麻麻的人頭裡，精準辨别到卿無言那完美又傲氣的一顆頭時，也隻能是嗚嗚着，喊不出救命。

“動什麼動，安靜。”手裡的人愈發騷動，士兵很是不耐煩。每年都為自己的美色誤人的城主押送青壯男子就罷了，俸祿還被死摳門的管事讨了去，說是保護稅，不然城主也要将他們捉了去當這不堪入目的青樓牌妓。

事兒多，錢沒幾個子，愈看愈煩，士兵便往南荒腦袋薅了一掌。南荒或許真累了，眼裡一閃而過的亮光被暗淡淹沒，也不沖着士兵嚷嚷。

初試聽着簡單，就是穿過心中冰川，用意念在一望無際的心海内，築起冰川，隻要意志堅定，就能走向出口。每名比賽者，都要走入棉城特制的湖水，坐在能承托起人的大蓮葉中，落水者敗。人都有貪嗔癡，穿越心中冰川，簡而言之，摒棄一切能被擾亂的思緒，否則不僅前路寸步難行，強硬行走，隻會讓自己痛苦不已。

“煩請老闆幫我照看好它。”卿無言走入蓮葉前，将肩上的鳳染秋捧給了李笑，他點點她的腦袋後，進了蓮葉。

入心海，便是要直面内心深處最恐懼亦或是最渴望的東西。

卿無言在蓮葉盤坐随着水波浮動，他的意識到了最深處，緩緩睜開微澀的眼睛後，迎來的是一片無法言說的死寂，他的心海是黑的，水連着天，伸手不見五指，海浪翻滾襲卷在他的腿上，涼薄的感知侵吞他的内心。

一刻鐘，卿無言都在原地打轉，他的原身比起一同前來參與比試的武生，還要沉得快，鳳染秋心急，在李笑的肩上坐不住，想飛去提醒，後被李笑一把捏住，告誡着：“你此刻去也是擾亂規矩，你主人武藝超群，怎會落入他人下風。”

比試之人身子全部沒入湖水時，守場的士兵自會前去将人打撈起，至于是死是活，那老翁沒把規則補全，未能走出心海之人，将永遠迷失在無邊無際的深淵裡，再也無法醒來。

來拿賞銀的人大多是亡命徒，他們無父無母，也無記挂之人，棉城有進無出，扔了喂魚，一點風言風語都沒有。

“這如何走出？”卿無言赤腳在原地打轉，窒息感，亂葬崗的腐蝕味，人血的鐵鏽味，一股腦混在他的鼻腔中，令他寸步難行，這無疑是在時時刻刻提醒他：他是個罪人，手上沾滿鮮血，被人厭棄抛棄。

他不得不低頭蹲着，想要以此來讓自己沒那麼難受，手摸到所謂的心海時，卿無言的手糊滿粘稠的血液，他的心海，是血液彙聚而成的。

他顫着手在血湧翻滾的海裡，時而發瘋嘶吼，時而又笑得燦爛，這一刻，時間與世界是屬于卿無言一人的，無人知，無人擾。

大半的初試者紛紛落水，小部分已經走出心海，僅卿無言引人注目，在他的臉上未曾浮現任何異樣神情，他的身子已沒入大半。

鳳染秋對卿無言的本事信得過，不曾知越過心海，對他來說是艱難之事，她也顧不得什麼比試規矩，托着自己近日吃得過于豐腴的身子，飛去卿無言那兒，想憑自身之力，将卿無言拉起。

滑稽又吃力的場面，惹得棉城百姓哈哈笑。

“這小鳥兒有點靈性，還知救人。”

“誰說不是呢，但入了心海自己走不出來的人，可怪不得别人咯，棉城的比武招親，都是簽了生死契的，賴不得旁人，隻能怪他意志不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