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令儀聽到“太子珏”這一熟悉稱呼,眼前立時便跳出那張戴着銀鐵面具的臉來。
一想到就害怕,一想到就火大!
談令儀無意識地抓緊身側談慕珩的衣袖,惹得他茫然轉頭看了她一眼。
她沒有注意到談慕珩的動作,陷入自己的思索之中。
聽蘇蘭澤的意思,她母親與安王生母竟還是年少時的手帕交,也不知道拿這個打感情牌的話,查明辛六妹死因之後,她能不能從安王這兒全身而退。
算了,亡母相關對他來說應當不是一件可以回味的事,她還是少揭旁人傷疤吧。
“阿姊在想什麼?”談慕珩突然開口道。
“啊?沒事,在想這裡的花好香——诶,這裡也有薔薇花。”談令儀走到牆邊,看着滿牆淡粉淡白的花團,擡手慢慢撫過,道,“同阿弟院裡的一樣。”
蘇蘭澤聞言好像被牽起什麼回憶,他慢慢道:“阿凝院裡的花都是你外祖在時從天南海北搜羅來的奇珍花卉,唯獨這株薔薇,是京中常見的品種。當初小霜說了一句牆上空曠,她們三個小姊妹便随意尋來花種,手植了一牆薔薇花。”
“真好看,”談令儀撫過花葉落手,揚眉道,“回去我也要種一株。”
“那舅父贈你一袋花籽。”
談令儀搖頭笑道:“不必麻煩舅父啦,我同阿弟要一袋。”
其實這薔薇花栽不栽對她來說沒什麼必要,隻不過她幫了談慕珩很多次,隻怕這個年歲的男孩兒自尊心重,總是把承恩于她的事藏心底,所以她也得偶爾“麻煩”一下他。
對了……
談慕珩發覺她輕輕湊了過來,有什麼綿軟的東西壓在他的手臂邊,他側首看去,眸光深深。
談令儀隻當他湊過來聽她說話,便又貼近了一些,壓低聲音道:“今日欠你的銀錢,等我回府還你。”
“好。”
此時蘇蘭澤轉頭,見他們兩個人咬耳朵,笑言道:“兩個小娃娃說什麼悄悄話?”
“我同阿弟說這裡好漂亮。”
蘇蘭澤笑容變得苦澀起來,大抵是想到自己那早逝的胞妹,若她還活着,談府應當也有一片地方如此地一般開滿繁花。
三人回了蘇蘭澤房中用膳,蘇蘭澤問及他們這麼多年過得如何,談慕珩沉默寡言,談令儀主動接過話頭,同他說自己在莊子裡生活的二三事。
大抵是見她說時眉飛色舞、十分歡喜,蘇蘭澤知她這麼多年也沒受太大委屈,神情變得好過許多,隻是在看向埋頭吃飯的談慕珩時,表情還是有些怅然。
蘇蘭澤命人收拾的兩間客房僅一牆之隔,談令仁出門喚府中人燒水來給她沐浴的時候,還看見談慕珩伏在窗邊,仰頭不知道在看什麼,好不脆弱。談臨沂便趁奴仆來回倒水的時間走到他窗邊,想跟他談談心。
談慕珩看見她走過來,站直身子,乖巧道:“阿姊。”
“好啦,都是一家人,每次見我都要闆闆正正行個禮,多生分啊。”談令儀在窗邊托腮看他,“在看什麼?星星嗎?”
“沒在看什麼,飄落的樹葉,閃爍的星子,瞥見什麼便看幾眼什麼。”
談令儀了然,這孩子是心底有事了。
還能是什麼事?那必然是住到蘇府後,還覺得自己是外人,故而萬分不自在。
她清楚,不管說幾遍“我們是一家人”,他心底的隔閡還是會存在。
不過日久見人心,他遲早會知道她是真把他當阿弟疼,就像疼那個在莊子裡雖然自由自在、卻不曾感受過親人之愛的自己一樣。
談慕珩在她轉身的一瞬間,眸中刻意裝出來的光亮收斂,變得晦暗不明。目送她回到自己房間,而後隔壁響起水聲,再然後奴仆收拾浴桶,隔壁燈火熄滅,談慕珩數着數,估算她已經熟睡後,擡步離開房間,找到自己剛入府便物色好的角落,利落地翻了出去。
蘇府的牆比談府要難翻很多,真的。
……
談令儀這一覺睡得很舒服,也不知道為什麼,蘇府給她的安全感真的要比談府多太多,大概是因為蘇府的牆建得又高又厚,常人很難翻進來吧。
晨起梳洗整齊,她剛準備敲響談慕珩的門,那扇門便自己打開。
清俊的少年似乎對談令儀在門口出現很意外,眸中閃過一絲驚訝,而後道:“阿姊晨安。”
談令儀點點頭,打量他的面色,關切道:“昨夜是不是睡得不太好,瞧你臉色有點憔悴。”
“做了一個噩夢,不妨事。”談慕珩合上門,随她往前走了兩步,淡淡道。
“是不是得開一點安神的藥?”談令儀仔細看他面色,不放心。
“沒事,”談慕珩揉揉眼,“可能是昨日發生的事太多,影響了心神。”
提起昨天,談令儀道:“這會兒,那個黑青樓已經被關門查抄了吧……”
“昨日同阿姊回來的路上,我在外面瞧見明法台出人往那方向趕去,應當是去查了。”
談令儀一愣:“你去找的明法台?”
“……阿姊見諒,并非是我不聽阿姊的話,隻是我平素出門很少關心京中權力機關,隻知明法台也管這一類案,又不放心阿姊一人待在那屋舍之中,想趕緊趕回去,所以便報往明法台了。”
“那這事我得再同舅父說一下。”談令儀撂下這句話便要加快步子去尋蘇蘭澤,突然被談慕珩叫住,她轉頭問道,“怎麼了?”
談慕珩一頓,問道:“阿姊這般不相信明法台?”
“是不相信那個掌權的安王。”談令儀想起來就來氣,憤憤道,“昨日那家夥自己就出現在了青樓,根本與那些人蛇鼠一窩,他不會管的。青樓裡那些女孩将希望寄托在我身上,我不能讓她們被我連累。”
“可阿姊,你被困青樓一事越少人知道越好,昨日你同蘇将軍第一次見面,安能知曉他是黑是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