頸間那枚貝殼的微涼觸感,如同嚴茉初指尖的餘溫,随着韓輕煜的呼吸輕輕起伏,一路伴着她回到畫室。晨光透過窗戶,慷慨地灑在那幅被點上了“茉初的光”的畫作上。暖沙灰調的肌理在光線下呈現出更豐富的層次,而中心那一點晨露金粉,則如同被點燃般,折射出細碎跳躍的微芒。
韓輕煜沒有立刻作畫。她走到窗邊,指尖拂過窗棂上凝結的細小露珠,感受着那份沁涼的濕潤。海風送來遠處鷗鳥的清鳴和廚房隐約的杯碟輕碰聲——林姐大概在準備早餐後的清理。空氣中彌漫着烤面包殘留的麥香、咖啡的餘韻,還有…一絲清冽的、帶着露水氣息的松針味道?那是嚴茉初剛才停留過的地方留下的痕迹。
她微微側頭,覆蓋紗布的臉龐“望”向藍礁石酒吧的方向。指尖無意識地摩挲着頸間的貝殼,仿佛能通過這微涼的弧線,觸摸到嚴茉初此刻在酒吧裡忙碌的身影——香料瓶碰撞的清脆?冰塊在雪克壺中旋轉跳躍的細碎聲響?或是她專注于新配方時,那微微屏住的、帶着松木香氣的呼吸?
一種奇異的思念,如同漲潮般溫柔地漫上心頭。這思念并非視覺的渴望,而是感官的缺席——聽不到她調酒時專注的哼唱,聞不到新香料在她指尖混合出的奇妙氣息,觸不到她工作時微微繃緊的手臂線條。這份“缺席感”,比任何具體的畫面都更清晰地勾勒出嚴茉初在她世界裡的存在。
早餐的時光在甯靜中流淌。韓輕煜坐在臨窗的位置,指尖撚着一小片沾着玫瑰蜂蜜的無花果,感受着果肉的綿密與蜂蜜的甜潤在舌尖化開。林姐在一旁輕聲讀着當日的潮汐和天氣簡報。
“浪高0.5米,持續東風三級,午後有短暫陣雨可能…” 林姐的聲音平穩。
韓輕煜的指尖在桌面上無意識地畫着波浪的曲線:“茉初酒吧露台的遮陽傘…東面第三把的傘骨,上次大風後有些松了。雨來之前,得提醒她。”
林姐讀報的聲音頓了一下,随即帶着了然的笑意繼續:“好的,小姐,稍後我讓阿成(保镖之一)過去看看。”
韓輕煜點點頭,端起溫熱的洋甘菊花茶抿了一口。她“看”向窗外,仿佛能穿透空間,看到藍礁石酒吧露台上那把需要加固的遮陽傘,看到嚴茉初可能因為忙碌而忽略的細節。這份對對方生活空間的細緻“感知地圖”,在不知不覺間已悄然繪制完成。
午後,果然如預報所言,天空聚攏起鉛灰色的雲層,空氣變得悶熱潮濕,帶着暴雨将至的壓迫感。韓輕煜沒有去花房,而是坐在環形走廊靠海的一側。這裡的地面鋪着吸音極佳的長絨地毯,壓力傳感器在她坐下時便悄然調低了空調的風速,隻留下溫和的換氣聲。她手中拿着一塊觸感溫潤的玉石鎮紙,指尖緩緩摩挲着上面天然的水波紋路,仿佛在同步感受着窗外海面下正在蓄積的能量。
風漸漸大了起來,穿過回廊半開的窗,帶着海腥味和濕漉漉的泥土氣息。韓輕煜的鼻翼微微翕動,捕捉着風中一絲極其微弱、卻異常清晰的甜香——是藍礁石酒吧特制的海鹽焦糖爆米花的味道!混合着新鮮迷疊香被風折斷的辛香。
她幾乎能想象出那個畫面:突如其來的風雨欲來,讓酒吧提前進入了閑适的午後時光。嚴茉初大概正倚在吧台邊,将新出爐的爆米花分給避雨的熟客,迷疊香可能是她順手掐來裝飾杯沿的…那縷甜香,便是她此刻心情的注腳,被風裹挾着,穿越小半個島嶼,送到了她的鼻尖。
韓輕煜的唇角彎起。她摸索着放在身旁小幾上的盲文便簽闆和特制的筆。指尖在點字格裡快速而精準地移動着,刻下凸起的點陣。寫完後,她将便簽遞給安靜侍立一旁的林姐。
林姐接過,指尖拂過那些凸點,輕聲讀出:“‘海鹽焦糖的甜度,配雨前松針的清氣,正好。’ 要送去給嚴小姐嗎?”
“嗯,”韓輕煜點頭,指尖無意識地又撚了撚頸間的貝殼,“順便…把這個給她。” 她摸索着解下那枚小小的貝殼項鍊,放在便簽旁。貝殼在室内光線下流轉着柔和的虹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