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薄霧散盡,陽光變得明亮卻不熾烈。在陳博士的遠程指導和嚴茉初的陪伴下,韓輕煜嘗試在露台上進行更長時間的“自然光浴”。她坐在舒适的躺椅上,護目鏡調整到允許稍強光線透入的模式,面朝大海的方向。
海風帶着暖意,吹拂着她的銀發和衣衫。眼前不再是純粹的黑或模糊的光暈,而是…一片流動的、明暗交織的朦胧光影。海浪反射的跳躍光斑像無數細碎的金箔在遠處閃爍,天空是更均勻的、帶着暖意的亮色,近處建築物的輪廓則呈現出更深的、模糊的陰影區域。
這是一種全新的、充滿生機的混亂信息流。韓輕煜安靜地坐着,雙手放在膝上,指尖無意識地輕輕敲擊着,如同在解讀一份來自光線的密碼。她的眉頭時而微蹙,時而舒展,仿佛在努力區分和定義這些湧入感知的不同“光流”。
“感覺…怎麼樣?”嚴茉初坐在她身側的小凳上,聲音放得很輕,生怕驚擾了她的探索。
“像…”韓輕煜的聲音帶着思索,緩緩伸出手,指尖懸空,在身前緩緩劃動,仿佛在梳理無形的絲線,“…無數條…溫暖的、涼快的、亮的、暗的…小溪流…在眼前交錯…流淌…”她的指尖停在一個方向,“那裡…是不是有隻海鳥飛過去了?感覺…像一小片快速移動的…深灰色影子?”
嚴茉初順着她“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一隻銀鷗正掠過海面,在陽光下劃出一道明亮的軌迹和下方轉瞬即逝的陰影!“對!是一隻銀鷗!”她的聲音帶着驚喜和難以置信的激動。
韓輕煜的唇角彎起,覆蓋護目鏡的臉龐似乎也亮了起來。她不再說話,隻是更專注地沉浸在這片流動的光影“溪流”中,指尖偶爾會随着感知到的某個移動光斑或陰影而微微偏移。她在學習“閱讀”這無聲的光之語言。
暮色溫柔地擁抱了島嶼。韓輕煜結束了一天的光感探索,略顯疲憊卻精神亢奮。嚴茉初陪着她慢慢走在回廊裡,地毯下的壓力傳感器随着她們的腳步亮起柔和的指引光。
走到挂有黃毅華新作的海鳥風鈴的回廊段,海風恰好穿過,吹動了風鈴。海玻璃和銅絲碰撞,發出空靈悠揚、如同碎冰相擊般的叮咚聲,果然混着旁邊鸢尾花葉被拂動的沙沙輕響。
“聽…”韓輕煜停下腳步,側耳傾聽,“…像那隻銀鷗…在風裡…抖落羽毛上的水珠…掉進了鸢尾花叢裡。”她的比喻生動而充滿詩意,将聽覺與下午的視覺感知奇妙地聯結起來。
嚴茉初看着她沉浸在聲音中的側臉,心頭暖意融融。她伸出手,指尖輕輕拂過韓輕煜頸間那枚溫潤的貝殼項鍊,然後停留在她微涼的臉頰上。
“累嗎?”她的聲音低柔。
韓輕煜微微搖頭,覆蓋護目鏡的臉龐轉向嚴茉初,主動将臉頰更貼近她溫熱的掌心,像一隻尋求安撫的貓。“眼睛…有點酸。像…看了很久…很深的海底。”她誠實地描述着疲憊感,但語氣裡沒有痛苦,隻有探索後的滿足。
嚴茉初的指尖輕輕撫過她的太陽穴,帶來溫柔的按摩力道。“今天的‘珍珠’,”她低聲說,氣息拂過韓輕煜的耳廓,“不止沙灘上那顆石頭,也不止那碗羹。”
“嗯?”韓輕煜發出一個帶着鼻音的疑問。
嚴茉初的指尖下滑,輕輕點在她覆蓋着護目鏡的眼睑上,動作珍重如同觸碰稀世珍寶:“是你‘看’到的那片流動的光,那隻飛過的鳥影…是你找到的,藏在霧霭和光流裡的…新的珍珠。每一顆,都更亮。” 她的聲音如同潮汐的低語,充滿了無盡的驕傲與愛憐。
韓輕煜的身體微微前傾,額頭輕輕抵在嚴茉初的肩上。隔着薄薄的衣衫,能感受到對方沉穩的心跳和溫暖的體溫。海鳥風鈴的餘韻還在回廊裡輕輕回蕩,混合着鸢尾花的清香。她不需要再說什麼,這份無聲的依靠和嚴茉初話語中的光芒,便是疲憊時最溫暖的港灣,也是照亮她繼續在光之海洋中探索的燈塔。霧霭散盡,夜幕低垂,而屬于她的星辰,正一顆顆被點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