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人開口,聽上去禮貌溫和的寒暄,這種極緻反差讓蘇喜不寒而栗。
“小蘇,你剛是從哪過來的?不在沈董那住了麼?”
一句話便戳中蘇喜心窩,蘇喜不知道該不該說實話,隻好随口搪塞。
似是得到了滿意的答案,安饒從雙開門冰箱拿出各種新鮮水果開始做果切,輕松随意的聊起過去。
三言兩語,她便很自然的告訴蘇喜,當年她因為工作的原因去過兩次蘇喜家鄉附近的縣城,沈檀心追過去兩次,所以才會有蘇喜和沈檀心的兩次偶遇。
你視之為救贖的命運安排,不過是别人炙熱愛情的小插曲。安饒仿佛恨不得将這句話刻在蘇喜腦門上,乘勝追擊,“你都很久沒回家了吧?不想回去看看?”
蘇喜後背一凜,安饒輕描淡寫一句話簡直瞬間引爆她心理防線。
蘇喜呼吸裡壓着冷顫,看起來是在切菜,可手指上的血已經染紅了半個案闆。
安饒冷眼睨着,揚聲讓阿姨拿醫藥包過來。
兩個人都沒注意到沈檀心閑庭漫步般走進廚房,在蘇喜抑制不住沖動說話之前,伸手給蘇喜嘴裡塞了顆藍莓。
這是一個很明顯的堵人嘴巴的動作,安饒看笑了,眼底有幾分戲谑不屑。
沈檀心故作親昵地從背後環住蘇喜,下巴輕擱在蘇喜肩上,連長卷發也就這麼柔柔的披散在蘇喜身側。
花草林木般的好聞氣息,如溫柔海浪般包裹住蘇喜整個人。
沈檀心一米七一,比蘇喜高出近十公分,看上去把整個蘇喜罩住,跟一旁同樣一米七的安饒隔離開。
這已經是蘇喜努力後的身高了,剛從縣城出來的時候她一米五幾,跟着沈檀心吃得好睡得好才長到的一米六出頭。
沈檀心餘光不經意掃到案闆上的紅,不動聲色地牽起蘇喜企圖藏起來的手,而後看見了蘇喜手上全是血。
就這麼當着安饒的面,沈檀心的唇幾乎貼着蘇喜耳朵在輕笑,蘇喜感覺自己的耳背熱到發燙,半邊脖子都随之酥酥麻麻的一軟。
“不可以破壞我在安總心目中的美好形象,知道麼?”
沈檀心的語氣溫柔到像哄流浪小貓時的聲音,蘇喜聽得心癢,一呼一吸之間,又都是屬于沈檀心的體香,清幽動人。
她知道沈檀心在演戲,但這種似觸非觸的擁抱,實在讓她愈發飄飄然。
“你要是敢在安總面前亂說話,我就把你扔到公海裡喂魚。”
安饒聽到沈檀心後面那句威脅的話,眉頭驟然一松,一下子所有的邏輯都自洽了。
原來沈檀心不在乎這小髒東西的背叛,全是因為太在乎她的看法,千算萬算,她實在沒算到沈檀心現在已經這麼在乎她了。
沈家大小姐熙城誰不知道,原先那麼自我的一個人,現在居然會為她改變這麼多……
安饒注視沈檀心的目光逐漸柔軟如絲,臉上閃過一抹得意的笑。
“你在我心目中哪來的美好形象?你什麼形象我不知道?”安饒說完就擡腳離開了,嘴角難壓笑意。
被擁在懷裡的蘇喜已經完全沉迷,嘴裡應着聲,其實啥也沒聽進去,什麼大海啊魚,她現在隻想當個幸福快樂的小聾女。
聽到安饒走遠了,沈檀心才緩緩放開懷裡的人,随手把那盒藍莓擲在台面上也離開了廚房,阿姨提着醫藥箱進屋,來給蘇喜包紮手指上的傷口。
安饒在客廳落地窗邊的中式紅木太師椅上坐下來,戴上金絲眼鏡在折疊手機上看報告,因為心情大好,張口說話開始有幾分撒嬌意味。
“都四年了,你二叔卷款跑路的事兒到現在還有不少人來我這兒鬧,我一天天覺都睡不好。”
沈檀心在餐桌前慵懶靠坐,沒擡眼皮,但嘴裡順着安饒的語調,“那他真是不得好死。”
不多會兒,蘇喜端來重新煮好的面,沈檀心安靜吃着,三個人之間難得的和諧。
飯後沈檀心起身去換衣服,蘇喜蹲跪在地上幫她穿鞋,她整理領口,背對着安饒道:“一會兒招商會你得替我去一趟,我有事。”
安饒看似坐在窗邊專心看報告,情緒卻還在興頭上,嘴上不情不願,但沒推脫什麼就答應了。
蘇喜莫名覺得有些不尋常,這看起來隻是姐姐臨時一個随意安排,但她總覺得以安饒的特殊身份能替姐姐去招商會,肯定會給姐姐帶來特别的好處,具體什麼好處她也說不上來。
坐在熟悉的車裡,坐在沈檀心旁邊熟悉的位置,車窗外景物飛逝,蘇喜一路都不敢說話。
漸漸的,車裡安靜到有些窒息的氛圍讓蘇喜鼻子一酸。
以前跟沈檀心在車上,她能很輕松自然的分享她認為有趣新奇的一切,特别能說,這讓她覺得自己一丁點也不像網上說的原生家庭有問題的孩子。
雖然穿的用的沒有奢牌,但她一點不自卑,也不為過去的事難過,平時新認識的朋友都以為她出生在很幸福的家庭。
她以為自己就是比别人堅強,直到此時此刻她才猛地意識到,她的自信全是因為身旁這個女人。
可能情商就是特别厲害的人溢出來給人的能量吧,都是姐姐無聲無息中太會照顧她的情緒,總是鼓勵她,她才會忘了過去的遭遇,同時也讓她幾乎忘了……
如果姐姐再也不理她……
她好像什麼也不是。
蘇喜不得不承認安饒幾句話就把她心态完全搞崩了,在海嘯般的負面情緒裹挾之下,蘇喜說了句讓自己後悔的話。
“姐姐,在你眼裡我也是劣等基因麼?所以……我才被換了用途。”
車裡一片死寂。
蘇喜說完就後悔了,恨不得把時間倒回去,姐姐如果真的嫌棄她當初根本不會帶她回家,這麼說話太沒良心了。
可蘇喜剛要張嘴補救,就聽見一旁的沈檀心沒所謂的淡聲說:“抱歉,我以為你會幹一行愛一行。”
蘇喜機械式的轉過脖子望着沈檀心,整個人有些木然。沈檀心沒看她,臉上無波無瀾。
所以一直以來自己是被當成一個性工作者?
這段時間所有為沈檀心淪陷過的瞬間全部化作回頭箭,在蘇喜心頭頃刻間萬箭齊下。
車在高速上疾馳,可這一刻的蘇喜好想從車上跳下去。
想痛哭,但又絕不想讓現在的沈檀心看她哭,她側過身去粗重的深呼吸,車裡的位置怎麼會這麼小?
她兩隻手無所适從地在車門上抓了幾下,潛意識裡還是想跳車,再找個地縫,就這麼永遠待在裡面。
車子開了好久,公路長的好像漫無邊際,可從來操作方向盤的人就不是她,吩咐目的地的人也不是她,她感覺自己弱的像隻小貓,被人救回來收留又親手殺掉。
她不知道自己臉上現在會是什麼醜表情,話音全哽在喉嚨裡,心聲震耳欲聾。
你以前本來可以不對我那麼好的。
你……
蘇喜不知道讓沈檀心把招商會推掉的事是什麼,但車先去到了她學校。
蘇喜得救般開門下車,可臨走,腦中又是一聲雷霆。
這會不會是最後一次見到沈檀心了?
她回頭望向沈檀心,心聲呼之欲出。
沈檀心也看向了她,但不同于她眼中濃得化不開痛苦,沈檀心那雙冶麗深邃的眼睛裡顯得空寂,什麼也沒有。
“我無暇看不起任何人。你是自由的。”
車子開走了,沈檀心淡漠的話音還回蕩在蘇喜耳邊,蘇喜愣在原地眼睜睜望着那輛載着沈檀心的車在視線裡遠成一個黑點,瞬間就把她心口掏空了。
蘇喜一直望着那輛車開走的方向,兩腿發軟幾乎站不住,眼眶極度熱脹,像壓着驚濤駭浪,張着唇想大喊都喊不出聲。
姐姐我後悔了!
我為自己承擔代價的決定後悔了!
這!代!價!
也太大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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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決賽敲定了就是比淮揚菜,特色菜自己發揮。】
微信上,校草給蘇喜發來消息,後面是一張圖片,記錄着各個考官評委的給分點偏好。
對這段時間一直在練淮揚菜的蘇喜來說,這是個好消息。
看到一早起來又準備去雕蘿蔔的室友,蘇喜叫住了她,沒多說任何話,也沒解釋,隻提醒了一句:練練淮揚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