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奏會一共一個半小時，十一首曲目。

男人坐在那裡，被燈光籠罩，像黑夜中挺立的燈塔。

他身姿挺拔，側臉瘦削，眼眸沉靜，何歲音在如此之近的距離望着他，連他臉上因為音樂起伏而變換的神情都看得一清二楚。

那個以前如陽光般明亮的男孩，現在已經變成了一個領域的頂尖精英，她感覺，兩人之間的距離如同兩條無法相交的平行線。

以前她也有這種感覺，隻是男生這條平行線曲裡拐彎拐到了她這邊，給她一種錯覺，以為二人能有相交的可能性。

其實不然，這條線緩慢地接近她，但也隻是接近、無限接近，直至何歲音以為兩人已經心意相通，處于同一世界，可實際上——

兩人之間依舊存在距離，即使當初在一起了，可是仍然存在用肉眼看不到的差距。

何歲音心中五味雜陳，曲聲像長了翅膀一般，載着幕幕往事穿梭回過去。

何歲音想起兩人第一次見面，高一開學第二周，男生才堪堪來上學，整整遲到一周。

他是藝術生，自小展現鋼琴天賦，所以不常來學校。即使如此，他的文化課成績依然名列前茅，性格陽光開朗，女娲捏人的時候追求完美，連外貌都不落下。

他周身太過完美，他的出現猶如滾燙的陽光，刺得何歲音睜不開眼。

自從父母去世之後，她的成績一落千丈。雖然快中考之前被何海初盯得補回來了一些，但是以前穩坐年級第一這種情況再也沒發生過。

她的性格也從活潑明媚變成沉默寡言，原本透亮的眸子變得暗淡許多，眉頭總是挂着憂愁。

但就算是這樣，也吸引了不少男生的目光，他們背地裡稱她為憂郁美人，暗地裡給何歲音的包裡塞了不少情書。

這些情書被大伯母搜刮出不少，因此何歲音被罵得狗血淋頭，所以以後回家前她務必要提前檢查書包。

雖然成績跌落，但是直升本校高中部還是沒有什麼問題的。何歲音還記得第一次和沈良湛說話，是高一上學期，在學校的琴房裡。

那時她看到鋼琴，心中不由想起了之前母親陪自己練琴的畫面，神不知鬼不覺她便坐在鋼琴前，十指覆在琴鍵上。

雖然很久沒摸琴，但由于肌肉記憶，手指居然還記得自己練得最久的琴譜。

李斯特的愛之夢第三首。

明明這首曲子講的是甜蜜的戀愛，可是從她的指尖傾瀉出的甜蜜卻大打折扣。

她的心裡盛滿苦澀，連琴聲都為此哀歎。

彈了一半，她忽然覺得很沒趣。

琴聲戛然而止。

起身時，看到在身後不知道站了多久的沈良湛。

他雙手抱胸，閑散地站在那裡，正好和轉身的何歲音目光對視。

何歲音雖然鋼琴業餘十級，但是跟十三歲就跟随老師開始各地演奏的天才鋼琴小演奏者相比，差距宛如鴻溝。

被聽到彈琴，還被不知道觀看了多久，何歲音的臉唰地一下紅了。

看到女生羞赧的樣子，沈良湛率先說話，打破這份尴尬：“我不是故意偷聽的。”

他頓了頓，繼續道：“這是我平時的練琴室。”

何歲音一言不發，雖然兩人從未說過話，但自從沈良湛在這裡上學的第一天，他的名字就傳遍了全校。

“你是第一個，把愛之夢彈成了……‘苦澀的夢’……”沈良湛思索半晌，調侃道。

“過獎了。”何歲音幹巴巴地回應。

沈良湛愣了一下，笑道：“我是在誇你嗎？”

他的笑容很有感染力，是能将冰雪融化的那種溫暖。

何歲音：“謝謝你評價我。”

沈良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