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苑跟着謝顔玩遍了這條街。
她從來沒這麼累過,但也從沒像現在這樣肆意過,想笑就笑,想鬧就鬧。
人聲鼎沸,炮聲轟鳴,煙花在天邊一朵接一朵的綻開,喜洋洋的是過年的氛圍。
兩個人發現一處破敗的院落,地上積了厚厚的雪花,不知是誰先動了手,兩人瘋一樣的拿着雪球互相追打,吵着笑着,最後一起精疲力盡躺在地上。
兩隻手牢牢牽着,十指相扣,任由雪花落在臉上,冰冰涼涼的,虞苑從沒覺得自己的心像現在這樣燙過。
感受不到一點冷意,兩人的喘息聲漸漸平靜下來,虞苑側頭去看她,哪怕現在的謝顔發髻松動衣衫紊亂,也不見絲毫狼狽,反而有種讓人淩虐破碎的美感。
瘋狂過後的平靜,過分安詳,虞苑問她。
“你怎麼知道那後院有個狗洞。”
謝顔聲音平淡,像叙述一件正常的事。
“之前就是被賣到戲台,我娘那個時候病了,沒人願意花錢找大夫給我娘看病,我就從那個洞鑽出去買藥給我娘喝。”
“也不知道我娘得的什麼病,一天比一天瘦弱衰敗,喝了藥也隻是杯水車薪。”
“我娘也曾是戲台班上一戲角,後來也是這樣一個天氣,她在路邊雪地裡撿了我,我從小就在戲班子台上長大。”
“因為我娘年紀大了,戲班子裡人覺得她賺不了幾個錢,就不管她了。”
“後來戲班子裡的人哄騙我去青樓賣身,就把我娘的身體徹底治好。”
“我去賣了,後來能出來的時候發現我娘已經死了被一卷草席扔進了亂葬崗。”
“陳桓自是不願意為一個青樓花魁主持公道的,他嫌晦氣。”
虞苑愣愣聽着,這些埋葬在光鮮底下的污穢,不是她能想象得到的。
握着她的手又緊了緊。
似是安撫。
謝顔捏了把雪揚在空中,虞苑看不清她眼底的神色。
她感受到了安撫笑道。
“我想逃這裡,隻可惜,我這樣的人在哪裡就不會很安全。”
虞苑的心像被什麼東西攪了一下,又痛又難受,她有些覺得罪惡,生硬的轉移話題道。
“你身上戴了什麼,好香。”
謝顔捏了捏她的手。
“這是栀黃香囊,原料就是栀子混着桂花,我從小戴到大的。”
“你喜歡我給你做一個。”
她毫不猶豫的答應。
“好。”
…………
*
第二天的早上,虞苑便看到枕邊多了一個香囊,像是被人偷偷放在這裡似的。
散發着淡淡幽香。
眼裡的柔和化不開似的,嘴角也微微翹起。
可是剩下幾天她都沒看到謝顔,府裡上下看見她也當看不到一樣,她蓦然有些心慌。
那天美好,像是她做的一場夢。
突然有一天晚上,睡意朦胧的虞苑聽見,房門被打開。
腳步聲随着寒風一起湧進了房間,燈火并未全滅,虞苑眼皮掙開一條縫,看見一個身影,極為纖細,她感覺有些熟悉。
一縷花香混着寒涼的露水氣息,靠近着她,謝顔就怎麼在她床前站着。
虞苑揉了揉眼睛掀開了被子,拿起床頭的挂燈,光亮撒在她的臉上,一張蒼白的面容,難掩驚豔,隻是唇瓣幹得破了皮。
“謝顔?你怎麼來了?”
謝顔從懷裡掏出一支竹葉做的蜻蜓,聲音有些嘶啞。
“那天買的東西我隻剩下一個了。”
“我忘記還給你了。”
虞苑感覺有些古怪,卻又說不上來。
“怎麼晚上才來。”
“你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謝顔想放下竹蜻蜓就走,但被虞苑一手抓住了胳膊,隻看見她皺眉,疼得直抽氣。
虞苑下意識的放開了手,謝顔的身上有傷?
“怎麼了?”
謝顔低頭沉默不願意說話,虞苑有些急了。
上去拉着她的手小心翼翼拉起她的袖子,并不厚重的衣物覆蓋下,一道道傷痕,猙獰到翻出了血肉,根本沒有經過任何處理。
虞苑駭然,一瞬間心底湧出疼惜。
她沒有再去問,而是在梳妝台下拿出一瓶藥膏,吩咐人打了一盆溫水。
小心翼翼拿白布擦拭着傷口。
沒一會,就多出了一盆血水。
虞苑垂下眼睫,搖曳的燭火打在她的臉上忽明忽暗。
突然出聲道。
“是陳桓?”
想想也知道,陳父忙于公務,在家裡最大的隻有陳桓,謝顔被他當寶貝一樣疼着,怎麼可能其他人欺負了去,也就隻有陳桓能。
良久,周遭的空氣都快凝結成了冰,謝顔才點了點頭,出聲道。
“是他,那天我們回去之後,咱倆出逃這件事還是被人發現了告訴了陳桓。”
虞苑感覺喉嚨一梗。
“他平時待我極好,但似乎對于我想要逃離他這件事,就暴露了本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