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三月初的下午微暖,段司言剛在一檔音綜節目一輪遊,從出租車上下來踏進公司所在的藝術園區。
早春的花開得零落,他沉默穿行其中,被寡淡的春景包裹。
那檔節目不是大制作,但他依然連配角都算不上。唱了一首網紅口水歌,導師再敷衍地點評幾句,就被淘汰了。
不過失望成了習慣,也就沒什麼特别的感情了。
微信消息提示音在薄荷色運動套裝的口袋裡響起。
段司言銀色的中長發紮着,碎發在額角垂落。他拿出手機低頭查看時,桃花眼眼尾泛着如同細閃眼影般的光澤。
清透但不溫和,如同一塊棱角分明的漂亮琉璃。
[小蘇不會輸:報喪鳥又在為非作歹了@大少爺。]
隊友蘇白子成正在群裡@他。
“報喪鳥”是他們給經紀人趙彥起的綽号,因為他一開口準沒好事。
十人大型男團Decimal,出道五年以來,公司給的資源兩隻手數得過來。但經紀人罵他們的次數,能寫成一本百萬字的小說。
段司言作為隊長,每次都會頂經紀人的炮火,而且絕不會給這個報喪鳥好臉色。
公司的三層樓泛黃老舊,電梯格楞楞地停在三層,樓道裡隐約回響着中年男人訓斥的聲音。越臨近廊盡頭走,訓斥的聲音越清晰。
直到段司言猛地推開虛掩的練習室的門,男人高分貝的聲音撲面而來,但即刻戛然而止。
練習室裡所有人向他投來目光。
經紀人趙彥一身灰襯衫,梳着立整的背頭,憤怒嚴厲地望向門口。
他面前站着個皮膚白皙的乖巧男生,正紅着眼眶。牆邊還幾個人互相阻攔,看着是動手未遂。
練習室内氣氛低沉,彌漫着剛剛燃起的硝煙味。
段司言冷漠掃視後往裡走,帶着壓迫感質問:“說沒說過,有事找我。”
團裡有幾個孩子性格好,做事也乖,趙彥罵他們簡直信手拈來。那些夾着父母和器官的髒話,就是明晃晃的霸淩。
他曾警告趙彥,有任何事來找他,别沖他的隊友去。
“言哥!”楚儲逃離趙彥的視線,側身躲到段司言的身後,抹了忍不住留下的眼淚。
段司言站到其餘隊友前邊與趙彥面對面,冷靜的眸子裡輕蔑:“什麼事,跟我說。”
他的樣貌沒有任何攻擊性,卻是個和和氣氣的硬骨頭,趙彥見識過。
果不其然,趙彥深吸了一口氣,不再像剛才一般居高臨下地訓斥:“楚儲的常駐被節目組換了,流量數據不達标。”
他隔着段司言指楚儲,嘲諷着:“節目官微發的物料,轉評贊加一起不到兩百,還有臉跟我說再給你一次機會?”
段司言不悅蹙眉,他直視那張猙獰的臉說道:“本來就是個助理鑲邊的位置,鏡頭少、熱度少,理所應當。”
楚儲是團裡綜藝感最好的,前段日子簽了一檔綜藝,以新人助理團的身份參與每期錄制,其實就是烘托氣氛和打雜,沒什麼表現機會。
在公司受委屈受慣了,出門也不争不搶,幾個小時能摸着話筒說一句話就不錯了。
趙彥頂了頂後槽牙,怒氣沖沖:“跟他同期的那個崽子不也是助理,人家都火了,他還在這兒一期沒幾個鏡頭。”
“幹占着資源不幹事兒,真是他媽的廢物一個!”
“你他媽的罵誰呢!”靠牆的許一添怒視,毫不猶豫回罵。
作為隊裡最年長的大哥,不止一次和公司正面沖突。如果不是法律約束,他能把趙彥按地上扇嘴巴子。
段司言面不改色,審問道:“不看看人家公司砸了多少錢營銷,拉踩楚儲的通稿滿天飛的時候,你們一個屁都不放。”
“現在還有臉說數據說流量,是藝人廢物還是公司廢物?”
他們的公司Shall We Go,簡稱SWG。一個外強中幹,資金周轉早已停滞的公司,根本不會為他們花任何錢做營銷。
兩人劍拔弩張,但明顯趙彥理虧。他沒好氣地冷哼,吐了吐牙間的唾沫星子,用手裡卷成卷的通知單點着在場人:“自己沒本事,别怪别人。”
說完,他把紙往段司言身上一扔:“今天就是來告訴你們,《嗨玩屋》你們不用去了,單曲也不做了。”
《嗨玩屋》是相對熱播的全能型綜藝節目,之前定好他們出四個人,和師兄六人團FLY一起去的。
至于單曲,一個月前就在規劃,目前已經着手創作,也要叫停。
“原因。”段司言把人攔住。
趙彥得意:“因為Medal在上升期,FLY要打歌。”
他丢下一句話轉身離開。
Medal是公司新推出的四人男團,剛出道三個月,綜藝想必是換了他們上。Fly是他們的師兄團,因為門面前兩年客串的電視劇大爆了一把,仍有熱度餘韻。
段司言沒看手裡的通知,咬着牙默默将紙揉皺。
Decimal原定2024年夏天出道,但是那個時間Fly正在上升期。公司怕Decimal一旦出世,會分走Fly本就不多的資源。
為了Fly的發展,他們的出道時間被一拖再拖。
但Fly不太争氣,一路走下坡,連帶着公司的營收狀态也低迷。
直到2025年,公司才把這十個人當成新開的小号撿起來,準備再試試水。
2025年3月25日,Decimal終于帶着一張隻有四首曲子的迷你專輯出道了。
可是僅僅一個月,Fly的門面作為男N号參演的電視劇大爆了一把。雖然演技不太行,但奈何角色實在出彩。
公司見風使陀,再次抛棄了Decimal。
五年來,除了不得不續命的兩張正規專輯和兩張mini專輯,公司沒給過其他任何支持。
SWG如今吃着初代男團可憐的熱度,又推出新男團,無非就是垂死掙紮,看能不能捧出一個搖錢樹。
隻是,Decimal被夾在中間,不上不下的很難受。
“對不起。”楚儲哽咽着道歉,本應春洋溢的精緻面容此刻充滿愧疚。
段司言把人拍了拍:“沒事,不是你的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