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恢複修煉是好事，楚懷生卻沒了之前的激動。

柳柔來得不久，留下的内容猶如深水炸下的巨石，擾亂心湖漣漪。

他終于明白那份善意的由來，卻恨不得一無所知。

喜歡，是喜歡，最簡單又最直白的理由。

曾經可以輕易說出赴湯蹈火在所不辭的楚懷生，現在卻是恨不得連出現在林瓊面前都避免，蒙頭把自己扔在修煉中，恍惚這樣就能忘掉所有。

他可以輕易對着“友人”立誓未來，卻無法面對純粹的喜歡輕易許諾。

敲門聲打碎思緒，楚懷生回神，喚了聲請進。

窗外夜色幽微，六虛山上少有雲霧，更不見雨雪，舉頭便是繁星數點，而那踏着月色而來女子，好似籠罩一層柔和的明光，水藍色的法袍清湛如水，襯得她眉目越發清麗動人。

“半夜叨擾，還望見諒。”

“無妨，好友來此，可是有事？”

楚懷生從蒲團上起身，與她在桌前落座，幾日不見，彼此驟然生分起來。

林瓊微微搖頭：“沒事就不能來找你嗎？”

楚懷生動作微止，一些平常的話語，此刻聽來，總是纏綿幾分，他小心翼翼看了眼林瓊，看她眉目溫沉，難辨情緒。

“自然可以。”楚懷生不動聲色坐直身子，語氣更嚴肅幾分。

“你不想與我交談？”林瓊看他小動作，繼續追問道。

楚懷生抿唇，換做平常可以打趣一句不敢，此刻隻剩坐立不安：“沒有，隻是……”

“隻是什麼……隻是你還是介意柳柔的話，介意我喜歡你讓你惡心？”直接挑破這幾日他的躲閃，林瓊看到楚懷生瞬間慌亂起來。

“不，不是，我沒有！”楚懷生慌忙否認：“我隻是、隻是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你。”

話既然出口，心思不必再掩飾，楚懷生望着林瓊仍舊沉靜視線，單純這樣看，他實在找不出其中超過友誼的情意，但在柳柔出口刹那，他卻輕易接受這個答案。

他也曾懷疑過是否是自己太過自以為是，将情誼視□□慕，内心深處卻有道聲音在告訴他，濯明喜歡你，這是真的。

他為這件事感到惶恐，惶恐這份真摯情感，更加惶恐……

“我無法給你回應。”

楚懷生微微低下頭，他不敢去看林瓊的目光，他怕其中會出現難過。

“對不起，濯明，真的對不起，我、我辜負你的感情。”

享受着因為喜歡而得來的優待，自己卻無法給出同樣的回應，對方還是，自己恩重如山的友人。

楚懷生清楚意識到，自己可以為濯明而死，但這也不是喜歡。

恩情和愛情是不一樣的。

望着明明被示愛卻表現得如此卑微的楚懷生，林瓊同樣心情複雜。

但這恰恰證明，我來得很合适。

“這很好。”

不亞于審判的聲音從頭頂降臨，楚懷生驚訝擡起目光，看林瓊目光柔和：“你沒有把感動和喜歡混為一談。”

“如果我真的愛你，如果你為了報恩而還情，我會感到恥辱。”

林瓊真心實意道，喜歡可以去争取，但挾恩圖報，隻會換來不純粹的感情。

一句恥辱，足以讓楚懷生意識到他的揣測何等荒唐，又讓他意識到，為何他在對方眼中見不到愛意——因為她不屑。

堂堂正正去追求，堂堂正正去獲取，而非是以恩情為籌碼，拿捏善良，利用天真，不擇手段追求結果。

他從林瓊身上看不到半分驕縱傲氣，但他明白，眼前人從來傲骨嶙峋。

“你這樣，倒顯得我自作多情，見笑了。”楚懷生捂臉，半響落下聲由衷歎息，萦繞在心頭的混亂逐漸平息，卻又有種難言的惆怅。

“就是知道你心思細膩，容易想多，我才要來這一趟。”林瓊看他冷靜下來，才道：“你若是為這事想不開，耽誤修行，又或者無顔與我相對，決定偷偷溜走，我才追悔莫及。”

“不會，不會，當然不會。”

楚懷生趕緊拒絕，視線卻躲閃起來，她怎麼料到離開的念頭曾在他腦海中蠢蠢欲動。

恩情易還，大不了這條命抵給她，唯獨情意……無法回應便是最大的傷害。

他的确懷疑過再繼續下去，是否會給對方留下不該有的妄想，回憶說過的話，更是後悔不已，恨不得當場撞死，或者逆轉時間，将那個口無遮攔的自己敲暈。

你隻想着如何報恩，卻未嘗料想，你根本無法償還此情。

林瓊看着楚懷生的面色幾變，意識到單純這麼說還是無法打消他的念頭，決定坦誠一點。

“其實你不必如此，我的确喜歡過你，但我現在已經放下雜念，專心修行。”

“當真？”楚懷生面露喜色，轉瞬意識到自己這樣會不會傷到對方，看向林瓊面色仍舊溫和，才緩慢松口氣：“抱歉，我不是那個意思。”

“我懂，某些時候，不該有的情感的确會帶來壓力，乃至于毀滅。”

“不至于不至于。”楚懷生看不得她這樣貶低自己：“是我很幸運，好友是很好很好的人，被你喜歡上，是很幸福的一件事。”

“是我配不上你。”楚懷生真心道：“好友值得更好的人。”

“不，你本來就很好，比我幹淨，比我堅定。”

我們很像，但在強權之下，你選擇了慷慨而死，不曾低頭，而我卻苟延殘喘，屈辱求生。

如果可以，我也想像你一樣，飛蛾撲火，縱然自取滅亡，也要熾烈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