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又如何能做到讓快要七十歲的老人奔波。
繳費,治療,簽署同意書,與醫生溝通,她一手接過,有條不紊,就這樣突然長大,用最慘烈的方式。
以至于再次接起那個人的電話,竟也有些恍惚。
“林瓊!你居然真的敢報警,我告訴你,我現在就把你的照片散播出去,讓所有人都看看你在床上的模樣。”
“無所謂了。”
沒有他想象中的害怕,那聲音平靜到幾乎死寂,林瓊望着一門之隔裡的母親,目光難掩疲倦。
什麼貞潔,公道,世人眼光,都抵不過眼前活生生的生命。
一天之前,她以為被□□便是天塌下來的大事,她幼稚地勸慰自己要鎮定冷靜,以為自己已經足夠勇敢。
那隻是因為背後站着永遠都不會退縮的支柱,那才是她真正的依賴所在,哪怕遭遇一切苦厄,家人永遠不會将你放棄,你永遠都不會一無所有。
而站在,她真正的天塌下來了。
這種情況下,你根本不需要告訴自己要冷靜,因為你隻能勇敢站在最前面。
你心甘情願扛起來,連退縮的念頭都不會有。
林瓊挂了電話,走廊上聲音喧嘩,每個人都在為生死奔波,在這裡,活着才是生命最大的意義。
在這一刻,什麼都不重要,我隻想要媽媽活着。
淚水洗滌後的眼睛少了哀愁,多了堅定,楚懷生站在她身邊,看她冷靜道:“你可以發出去,這剛好證明你對我做過的事,沒有比這更加有力的證據。”
“你可以把這件事鬧大,越大越好,最好讓所有人都知道,你□□了一個女生,沒有付出任何代價。我也可以幫你把這件事發到網上,讓媒體都來報道……”
“林瓊!你瘋了!”
對面男人的聲音終于帶上恐慌,他從來沒見過這麼不管不顧的女人,你不該害怕嗎,不該求着我不要說出去嗎,為什麼你可以這麼坦然說出去,用如此平靜的語氣。
“□□是公訴案件,一旦立案當事人也無法撤回。現場和殘留的□□我都保存完好,随便炒作一下,隻要影響夠大,會有律師願意幫我打官司的,我既然不是第一個,就證明你有前例,我也不相信,你和你父親會真的一塵不染。”
“我并沒有什麼可失去的,而你這千金之體要當真與我魚死網破?”
那聲音冷靜到讓他感到陌生,卻也有種說不明的顫抖。
“林瓊,你到底想幹什麼?”
林瓊的聲音越發冷冽:“給我錢,這件事就此結束。”
“……”
良久之後,林瓊拿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她按下錄音鍵,将通話保存好,她重新走向前,頭也不回。
二十一歲那年,她用自己的清白換了媽媽的救命錢。
爺爺好奇過她哪裡來的那樣一筆錢,林瓊隻笑笑沒說話,扶着老人坐下,聲音如往常溫和:“我不是說了嗎,我長大了,可以自己賺錢。”
老人欲言又止,隻拍拍她的臂膀:“是,阿瓊大了。爺爺老了,沒法做什麼,但要是有什麼委屈,爺爺還是能給你做主。”
林瓊鼻子一酸,笑容有些僵硬:“沒有委屈。”
她抿着唇,扯出一些笑容。楚懷生有些明白她為什麼總是擺出一副笑容不達眼底的模樣,她總是在不想笑的時候笑,習慣了就逐漸刺眼起來。
但她又不得不笑,在家人面前擺出一副無事的模樣,她不允許自己倒下,更不想讓自己剩下的家人煩憂。
即便後來,她無數次後悔,不曾早一步将自己的經曆告知,否則,那位對她關心備至的老人,就不會再看到她被人淩辱的照片後,突發腦溢血去世。
消息傳來時,她還在為母親可以脫離icu慶幸,想着把消息告訴爺爺,他會輕松幾分,也不至于大晚上偷偷跑出去找零工,試圖分擔她的壓力。
他以為自己不知道,但林瓊都明白,隻好想着等媽媽好轉,便讓他趁機休息,卻從沒想過,迎接她的是怎樣的厄運。
林瓊幾乎在聽到消息同時暈了過去,楚懷生本能要托住她,穿透手臂的隻有空氣,他盯着自己空無一物的胳膊,良久才收回動作。
林瓊醒來第一件事就是打通了那個人的電話:“是你把照片發給爺爺的!”
對面聲音洋洋得意:“哈,你現在已經知道了,我還想着給你一個驚喜,林瓊啊林瓊,我已經知道了你媽媽出車禍的消息,是你出事的那天晚上,讓我想想,是不是哭鼻子找媽媽,你媽來找你路上出的車禍,是你害得她如此,你要錢是為了給她出治療費是吧,說實話,我是第一次見到你這樣的人,漂亮,聰明,對自己夠狠,有決斷,我喜歡,我真是太喜歡你了,林瓊,我們和好吧,我可以支付你母親的醫藥費,我家有的是錢,但我從來沒有見過你這樣的人,我以為你隻是有骨氣,可你還能低得下頭,這真是太少見……”
林瓊挂斷了他的電話,她閉上眼,眼中盡然是痛意,楚懷生在她床邊坐下,聲音同樣沉痛:“阿瓊,那不是你的錯,那些惡人的所作所為,永遠不該把刀對向自己。”
沒有回應,當然不會有回應,但楚懷生沒有停止,就像他每一次徒勞無力的出手,但他還是想做些什麼,即便這場噩夢沒有盡頭,他也要在終點拉住她的手一起落下。
這不是喜歡,他想,因為我什麼都做不到,我隻能做着徒勞的工作讓我自己感到安心,我是為了我自己,而你一無所知。
這真是再糟糕不過的事,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