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素彤在逃跑。
神行符轉眼一去百餘裡,足夠得一刻喘息,她卻仍舊死死抱着林瓊沒有松手,渾身緊繃至極。
林瓊擔憂看向她,不僅是此刻的慌張,也是在楚懷生失神時,戰鬥經驗豐富的徐素彤甚至需要她提醒才想起來出手,才想起來逃跑。
“素彤……”
林瓊小心出聲,聲音又被血氣淹沒,嗆得她忍不住咳嗽,那濃重的血腥味才将徐素彤的意識拉回。
徐素彤終于停下腳步,大片大片的鮮血染紅了衣襟,這畫面對她來說習以為常,可将林瓊放平在地上的動作仍舊耗盡她的力氣。
“為什麼要沖過來?為什麼不走?我能攔住他的,你該聽話逃走的!”
“是你先不按約定來的。”林瓊聽她惡人先告狀:“把我留下,楚懷生不會傷害我。你看擊中我的時候,他比我還害怕呢。”
林瓊試圖竭力擠出個笑容,她以為自己會在劇痛下昏迷過去,但比想象中更耐痛,她還能保持清醒,還能仰頭偷笑。
想到或許是自己試圖犧牲的話讓徐素彤誤會,林瓊便故意用輕松的語氣一筆帶過。
“你是怕我死掉嗎?我才沒有那麼蠢,我是故意那樣說騙他的,他吓白了臉色,我們不就一起逃跑嗎,這具身體本來就該死,有系統的那口氣,我沒你看着嚴重。”
“不,一點都好笑。”徐素彤咬牙道:“風舞雩的死與你無關,犧牲自己試圖挽回這件事也一點都不酷。”
“把這個想法從你的腦子裡清出去,一絲一毫都不許有,更不許做。”徐素彤從來都沒有過這樣嚴肅近乎于命令的語氣,她生怕自己不夠嚴厲,會讓她認作是玩笑。
會讓她心存僥幸,不以為然。
她以玩笑說出口的“遺言”,對徐素彤和楚懷生來說,是曾經目睹的現實。
她忘了,忘得幹幹淨淨,忘記自己是如何從活潑開朗的少女,被自責和愧疚折磨到瘦骨嶙峋,在痛苦中絕望着要毀滅自己,以為這樣就可以結束錯誤。
而她也真正将自己毀滅。
命運兜兜轉轉将她送上重複的舞台,上演相似的劇目,而她給出一樣的回答,寫就同樣的死亡。
“你要好好活着啊,無論經曆什麼都要活下去,堅持就會有希望……她們想要你活着啊!”
徐素彤動作更緊了幾分,嗓音哽咽着,記憶似乎也回到那場火海,那雙死寂的眼,她終于說出積蓄心底的話,很多年前,她就想告訴那個少女,不要絕望,不要尋死,世上那麼多的惡人逍遙度日,良知不該成為你插向自己的利刃。
楚懷生因她的話白了臉,徐素彤亦然。
遺忘的人無知無覺,卻不知銘記過往的人如何面對又将要到來的悲劇手腳發涼。
我要看着你再一次毀滅自己嗎?
一滴淚落在臉頰,林瓊若有所覺,望向眼眶通紅的徐素彤:“你……知道我的過去?”
“嗯。”徐素彤閉眼,咬牙切齒道:“所以,再敢說死不死的話,我先一劍把你斬了,好過我眼睜睜看着你犯蠢。”
“……”
林瓊閉嘴,她認得出徐素彤這種反應叫做心有餘悸。
“你不願意走,也是因為什麼?”林瓊猶豫道。
徐素彤忽而冷笑一聲:“你很想跟着楚懷生走?”
不待林瓊回答,她先一步道:“他喜歡你又怎樣,愛你如命又如何,那跟你有半分關系!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以愛之名束縛你的自由與意志。”
明明你是最憎惡的,憎惡那無端沉重的喜歡令你窒息,令你無處可逃,可你偏偏又要主動走入那一場囚籠,主動折斷自己的翅膀。
“……”
林瓊嘴唇微動,心頭空洞至極,有人在為她鳴不平,可她連原因都想不起來。
她連悲傷都無處去尋。
“咳咳咳……”
胸口的傷勢吞噬着生命,林瓊被喉嚨湧出的鮮血驚得咳嗽又起。
徐素彤再沒了與她争執的念頭:“好了,别說,這具身體已經無法維持,我先将你的魂魄護住。”
林瓊自然不會拒絕,事實上,身魂分離反而對她是一種解脫,四肢百骸的疼痛就此遠消,她回頭看了眼自己的屍體,腦中居然還能想着是番奇妙的體驗。
徐素彤卻是松了口氣,她生怕軀體上的傷勢會延續到林瓊魂魄上,如今看來,情況不是最糟糕。
以合體高手的實力,想讓魂魄與身體融合并不困難,可風舞雩甯願耗費自己力量來操縱身體,為的便是保證無論這具軀體受到各種傷害,都不會影響到林瓊的魂魄。
魂魄分離,徐素彤卻是不能放任林瓊魂魄如此飄着,她雖沒有養魂的法器,但暫時儲存的物件不缺,念起法訣準備将她魂魄附着在靈玉上時,隐在氣海中深處的乾坤流明鑒突然自發運轉,轉眼就将林瓊的魂魄吸納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