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沈永遠也不會忘記楚言楠那時絕望的眼神,像是被逼入絕境的孤狼,喪失了活下去的希望。
後來有人報警,他們被警察帶到派出所,兩人分坐在沙發兩端,臉上帶傷,都垂着頭,一言不發。
陳嘉棟和楚甯汐來接他們時,陳沈甚至不敢擡頭。
“阿楠!”楚甯汐半蹲在楚言楠面前,想要伸手去碰他嘴角的淤青,卻被楚言楠躲開了:“我沒事的,媽。”
陳嘉棟看着這一幕,反手就要去抽陳沈,卻被楚言楠阻止了:“老陳,沒必要。”
陳沈這才發現,楚言楠從來沒有叫過陳嘉棟“爸”,以前他以為楚言楠是因為和他一樣别扭,現在想來,應該是避嫌。
他們四個人一條大道各走兩邊,尴尬地走出派出所。
派出所外屋檐下,雨聲劈裡啪啦在響,接待室的老大爺填上煙槍點燃,隔着玻璃瞥了一眼他們,楚甯汐和楚言楠站在遠處說着什麼,陳沈和陳嘉棟面對面沉默無言。
陳嘉棟顫着手點了支煙,楚甯汐看到了,冷眼一瞥:“滅了。”
“是。”陳嘉棟立馬滅了剛點上的煙,然後看一下陳沈,語氣很無奈:“你媽都跟你說了吧?”
陳沈沒有說話。
“當初這事兒吧,你小姑說我對不起所有人,我認,對不起你媽,也對不起你。”陳嘉棟随手把煙扔進垃圾桶裡:“但我一直覺得,我最對不起的,是你楚阿姨。”
陳沈還是沒有說話。
“但是我發誓,自你出生後,我就沒有和她有過聯系。”陳嘉棟仰頭,眨了眨眼,忍下淚意:“我甚至不知道她懷孕生子,她原本也打算一輩子都不告訴我的,不然她也不會被逼的那種地步才來找我。”
“我和你媽離婚也不是因為她,我們本來就不是自願結婚的,也都說好了等各自掌權就離婚。”
“我們知道這對不起你,但是陳沈,我們相互折磨着過了十年,這十年你也不好過。”
陳沈終于開口了:“我知道的。”
他看向楚甯汐和楚言楠的方向,彼時母子二人正相擁着,淚眼朦胧。
這件事最大的苦主,從來不是他呀。
他能出生,出生在陳家,雖然不幸福,但是物質生活從未短缺,唯一美中不足的隻是父母不那麼愛他。
而楚甯汐呢?光是被陳家逼着她大學辍學,就夠她殺陳家一萬遍了,但最後她還要為了孩子向現實低頭,和陳嘉棟結婚得以讓他的孩子繼續讀書。
從小到大想要什麼有什麼,除了父母沒有那麼愛他,他到底有什麼不滿足的?
他看着楚甯汐和楚言楠,母子二人抱了一會兒分開,楚言楠忽然沖進雨幕。
“阿楠!”楚甯汐向他的方向追了兩步,像是想要說些什麼,最後卻一言不發,攥緊的拳頭壓在胸口。
陳沈和陳嘉棟俱是一驚,上前詢問:“怎麼了?”
楚甯汐搖了搖頭,緩緩閉上眼:“他回學校了。”
陳嘉棟皺起眉:“這孩子,我叫司機送他啊!”
“沒關系。”楚甯汐搖了搖頭:“讓他去吧。”
陳沈看着楚言楠離開的背影,一言不發。
接待室的老大爺抽完最後一口煙:“一場秋雨一場寒。”
“天要涼喽~”
那天晚上兵荒馬亂注定是個不眠夜。
那夜之後很久,陳沈都沒有再聽到過楚言楠的消息,也是後來才聽說楚言楠病了,運動會請了假,一個人生生熬了一個星期。
也是後來,陳沈才知道,楚言楠那天晚上回來,其實是要帶楚甯汐走的,他早就做好了不顧一切帶母親離開的準備。
後來所有人都當做無事發生,選擇性忘記那天發生了什麼。
隻有陳沈記得,那天楚言楠絕望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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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夠了!”陳沈迎着四面八方的視線,看向楚言楠,目光莫名:“楚言楠是我繼母的兒子。”
他偏頭看向黎私:“你是黎家那個是吧,你這是自己不好過,想要拉所有人下水是嗎?”
看到陳沈維護的态度,江噬也出面說:“黎同學是嗎?不知道你從哪裡聽來的這些八卦,但我覺得我需要和你姐姐好好聊聊了。”
黎私目光忽然變得兇狠:“憑什麼!明明都是私生子!憑什麼他就不用經曆我所經曆過的!”
陳沈嘴快:“因為他不會急于陳家的家産!”說完他就覺得不對,補上一句:“而且他不是私生子,他是我繼母的兒子。”
楚言楠知道如果不當着這麼多人的面證明清白,那麼今後的他所到之處必定充滿流言蜚語,但是他本來就不清白,又怎麼證明清白?
他隻想逃。
頭好痛,楚言楠用力攥住拳頭,想要以此抵消頭痛,但是過了很久卻依舊感覺不到疼,低頭去看才發現,他抓着别人的手,指甲已經嵌進那人手星的肉裡,血珠滲出皮肉。
擡眸去看,是顧清,顧清正擔憂地望着他:“阿楠。”
楚言楠忽然平靜了下來,松開手,卻又被顧清攥住手腕:“你還好嗎?”
楚言楠想,他應該說還好的,他已經說出了太多麻煩,不應該再繼續麻煩别人,但看着顧清焦急的眉眼,嘴裡的話脫口而出卻變成了:“我想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