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村口,先前和我約好的年輕伐木工隔開老遠就看到了我,他看起來很年輕,最多二十來歲,但已經是一個孩子的父親。他扛着斧頭的同事也看到我,不過沒什麼反應,隻用低沉的聲音聊着天,不時發出粗魯的笑聲。
我跟在三個伐木工後頭沿着河邊的林間小路行走,樹冠落葉以後秋日能夠從樹枝縫隙透下來,讓人很舒服,樹林裡到處能聽到鳥叫,不時還能看到小動物在灌木叢間探頭探腦。
我在想,如果我會制作陷阱的話,不曉得能不能捉到小動物烤了吃。
伐木場離村子沒多遠,我們大概走了五分鐘就看到視野驟然開闊,小路兩邊是大量的矮樹墩,不少樹墩側面都長出了新的嫩枝,有的已經長出一人多高。
我所看到的樹墩都不算粗,大都隻有碗口粗細,樹墩間還站立着不少樹,那些樹木更加高大,有的幾乎沒法用雙臂抱住,更遠處有些樹甚至兩個人都無法抱攏,樹冠高高在天空中撐開大傘,在這個季節還沒有落盡葉片,看起來非常震撼人心。
我有個可笑的想法:這些人留下大樹隻砍伐小樹并非是在保護環境,或許他們隻是砍不動那些大樹,或者說砍倒了也運不走。
走近那個跟村裡房屋風格相似的簡陋木屋,我就知道我猜得沒錯。說是伐木場,其實也就隻有一座不到八平方米的小木屋和屋後一堆堆碼放在一起的木材,小木屋裡住了兩個人,我們到達伐木場,領頭的中年人敲好一會兒以後才有人睡眼惺忪地打開門,打着哈欠提斧頭走出來。
他們的斧頭我仔細看過,粗糙得很,像是鐵質,但斧刃一點也不鋒利,伐木工們似乎不太樂意花時間去磨砺他們的斧頭,有的人的斧頭太舊,甚至有深深的豁口,真不知道這樣的斧頭怎麼用來工作。
他們吵吵嚷嚷着聊天,不時哄笑,我在一邊努力聽也隻聽得一頭霧水,我以為他們到伐木場就會開始工作,沒想到他們竟然聚在一起聊天,有的人還坐到屋外的樹墩上從身上掏出卷在麻布裡的黑面包吃起來。
黑面包是村子裡比較好的食物,我到現在還沒吃過,但我看那玩意硬得吓人,成年男人沾水之後都得像撕咬皮革一樣拽半天才能揪下一縷,估計味道也不怎麼樣。
他們聊天放松,我就轉頭看四周圍,伐木場沒有小推車,我在想他們到底怎麼運送砍下來的樹木。
我還沒來得及猜想,伐木工們就開始紛紛起身,開始一天的工作。
采伐樹木的區域離小屋非常近,他們兩人一組提着斧頭選好一棵比碗口稍粗的樹,然後開工。
随着号子聲,成年男人雙手持斧劈上樹幹,整個樹都微微震顫。
叮叮梆梆的聲音在樹林裡此起彼伏,許久之後随着大叫聲,樹木倒塌方向的人都奔跑着躲遠,看樹木帶着樹冠轟然倒地。
倒地的樹還會進行二次加工,伐木工們用斧頭去除多餘的小樹枝,然後把躺在地上的樹幹劈成一米多長的小段,随後扛在肩上運到木屋後頭的木頭堆。
我的工作是運送略微細小的樹杈還有樹枝,兩指頭粗的樹枝是我之前修理谷倉的重要原料,也是村裡多數家庭生火的主要薪材。
落後的工具讓伐木工們的工作異常緩慢,再加上他們每幹不到一個小時就坐下休息,所以一直幹到下午太陽開始昏黃,五個伐木工才處理了兩顆樹。
我勁頭比較足,基本沒有休息,所以兩棵樹的樹枝樹杈全是我一個人收拾的,甚至在他們休息的時候,我還征得他們同意,用斧頭把一些側枝從其他樹上劈了下來。
他們看我賣力幹活都哈哈笑,我估計他們是笑我傻,因為活是幹不完的,就算累得氣喘籲籲,明天也一樣有樹要砍,為什麼這麼賣力呢?
我沒有想太多,我隻是希望在這裡幫忙能讓我帶回去一些木柴,讓我冬天有東西燒來取暖,不至于凍死。
我沒有帶吃的,肚子餓得咕咕叫,下午住在伐木場小屋裡的一個中年男人吃東西的時候分了我一份,并且給我指那個帶我來的年輕伐木工,絮絮叨叨的話我聽不懂,但我猜想大概的意思是那個年輕伐木工讓他給我食物,我用我蹩腳的本地話磕磕絆絆謝謝他們。
這地方就是個窮鄉僻壤,村子又髒又爛,但住在這裡的人們卻并不缺吃的,這大概是最最值得我慶幸的地方,否則大家不會拿出食物來可憐一個來曆不明的外鄉人,讓我賴在他們村子不走。
離太陽下山還有好久,伐木工們就已經收工了,我今天賣力幹活的報酬是兩大捆頂好的樹枝,無論用來修谷倉頂還是曬幹燒火都是最好的材料,這讓我非常高興。
伐木工們有說有笑扛着斧頭回村,我不知道他們的老闆是誰,也不知道他們的薪水是什麼樣,因為我的語言水平不足以支撐我問出如此有深度的問題。
兩捆樹枝我把一捆送給了收留我的中年男人一家,他們非常高興,給了我一些可以存放的吃的,有了這些土豆似的東西,我終于不再用擔心吃了上頓沒下頓。
我自己的半捆樹枝,一半放在谷倉邊晾曬,另一半打算繼續維修谷倉,先前我已經替換了谷倉蓋子的一部分,這一次剛好把剩下的部分也徹底更換,這樣一來谷倉就不會有那股腐壞柴草發黴的難聞味道。
伐木場幫忙也就隻幫了大概十天,我賺到的樹枝在谷倉周圍堆了高高的一堆,因為我的勤快,村子裡先前不從伐木場換柴禾的人家也有不少堆放了伐木場的柴禾,這讓村裡人對我态度好了不少,在我幫他們做工的時候給報酬也慷慨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