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被驚豔到了。
小老闆之前要我形容我夢想裡房間的時候,我告訴他我想要光腳走在深棕色的地闆上,沒想到他會真的為我鋪深棕色的木地闆,這效果太驚人了,搭配着家具和裝飾,我都沒法相信這會是我自己的家。
我當初怎麼跟小老闆形容自己夢想裡的家呢?
我跟他說我想要一個大人的房間,一個成年人的、成功的人的房間;那種很冷酷無情的殺手才會住的房間,最好黑房頂黑地闆,他回家以後一句話也不說,在很安靜的家裡放點小音樂,然後坐到沙發上閉上眼睛……
小老闆說看你長這麼清秀,平常軟軟的還以為你會喜歡卡通風格的房間呢。
“我也快十八了好嗎?我可是個大老爺們兒!”我抱着胳膊得意,那時候我熱衷于踮起腳來讓自己顯得高一點。
“好的,内在是冷酷的成年殺手,外在是事業有成的年輕人,這個氣質我回去揣摩揣摩,還有其他要求嗎?”
“有,要有能光腳走在上頭的深棕色地闆。”
“什麼電影?”小老闆問我。
我告訴了他電影的名字,裡頭男主角的家裡就有那種地闆,不過我隻喜歡地闆部分,其他的不心動。
“Ok,你就瞧好了。”小老闆沖我比劃‘包在我身上’。
他真的做到了,而且遠超我的期待。
一上二樓就看到餓了這個小客廳。
這是一個整體風格以白色和灰色和黑色為主的空間,潔白的牆壁、屋頂和窗紗奠定了主色調,黑色的鋁合金窗戶框架、黑色的櫃子、黑色的木架還有黑色的皮質沙發營造出一種成熟、克制而冷淡的氣息。
任何人走進來就知道這裡住的必定是一個沉默寡言而安靜的年輕單身男子,這裡的一切都在诠釋着他的喜好和品格。
玻璃茶幾、牆上黑白色調的挂畫還有十幾個相框讓這個嚴肅而古闆的空間略微活潑了些,其中一張照片裡黑瘦的男孩穿着不合身的短袖短褲抱道具足球憨憨看着鏡頭,那一年夏天他十二歲,還跟小女友沐浴在愛河裡頭,渾然不知道未來會是什麼樣。
類似的照片還有許多張,都有那個黑瘦難看的男孩,有的是羞澀的拉着爸爸的手,有的是靠着媽媽,也有一家人三口站在蹩腳挂畫背景前拍的全家福。
這個屋子的主人已經長大了,但這個壓抑而充滿克制的客廳裡還珍藏着他的童年。
他搬進全新的屋子,卻反而更不願意去放棄那段堪稱坎坷的歲月。
我眼睛有點發酸。
小老闆明白我的心情,他為我打造了這個我心目中未來自己會喜歡的空間,卻沒有忘記把我的過去也帶進來,這是我沒有明确說明的,但他留意到了。
我還看到牆上其中一張相框裡不是照片,是一幅蹩腳的鉛筆畫,裡頭是一個紮兩條辮子女孩坐在椅子上的背影,從背影隐約能看到她在低頭看書。
那張畫的角落裡是我以前的筆迹:莎莎,1992年3月14号。
其實那幅畫一團糟,沒有太多細節,但我閉上眼睛卻仿佛能回憶起她臉上那熟悉的溫柔微笑。
我連她一張照片都沒有。
我跟小老闆聊天的時候說過我以前有女朋友,但因為一些事情分開了,我很懷念她。
小老闆說他整理我的舊東西時在某本書裡發現了這張紙,他覺得很有意義,把它拿出來放在了相框裡。
那明明隻是一張作業本紙的背面,畫得也粗糙極了,可它卻仿佛有魔力,比那些花錢買回來的挂畫更合我心意。
黑色的電視和黑色的影碟機正對着皮沙發,皮沙發一側是深褐色大花盆,盆裡一株茂密的不知名闊葉綠植讓整個空間都擁有了生氣,沙發背後是整面玻璃牆,過一扇推拉門就是外頭的小溫室,花草郁郁蔥蔥,幾乎都是我沒見過的品種。
真的太完美了。
純白色房間裡黑色和灰色調壓抑克制情緒并不是全部,因為另一側是充滿生機的溫室,鮮活的生命和安靜的客廳形成鮮明對比,有畫龍點睛的感覺,讓人感覺仿佛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世界交彙到了一起,無數沖突和矛盾迸發出絢麗的火花。
這樣的場景堪稱藝術,陽光和陰影賦予了這片空間生命和活力,我相信随便拍一張照片都是可以珍藏的佳作。
值得說的是客廳裡隻有擺放東西的擺架,卻沒有書架,我隻在玻璃茶幾上看到了幾本雜志。
接下來就是我的卧室,深褐色的卧室木門很簡潔,用明亮的黃銅把手打開門,寬敞的卧室展現在我眼前。
“喜歡嗎?”小老闆跟綠頭蒼蠅似樂呵呵搓着雙手,很期待地看着我的表情。
“我……”我掃視着這個房間,張開的嘴難以閉合。
客廳裡那種清冷克制的格調得到了延續,我不知道怎麼形容這個房間,我感覺到我走進了另一個人的房間,一個陌生的地方,這裡沒有任何屬于我的東西,這個房間仿佛在等待着它自己的主人。
“你覺得在這裡住的是什麼人?”小老闆問我。
“我……我不知道。”我連連搖頭。
看着眼前的大床,黑色的方形皮質靠背成熟而簡約,床上方黑色置物隔闆,擺了一個插着枯枝的玻璃花瓶,枯枝的造型很漂亮,像是鹿角一樣擁有着恰到好處的分叉,又像是冬季落光葉片的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