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時間我媽唠唠叨叨,蠍獅才費力地拍打着翅膀落在院子裡,這家夥嘴裡叼了條大得吓人的“鳄魚”,身上爪子上都髒兮兮,我趕緊擡手把污漬都給去掉,讓它清清爽爽。
冬天那些玩意都在灘塗底下冬眠,一看就知道是王傑瑞慫恿着我爸讓蠍獅去挖的,好在冬天這些“鳄魚”睡得迷迷糊糊很遲鈍,沒什麼威脅,也虧得蠍獅力氣這麼大,背着三個人還能叼着兩百多斤的大家夥飛回來。
“鳄魚”這玩意對村民的威脅太大了,早晚得除掉,我也就沒再唠叨,我爸有心顯擺,不要我動手,跟蘭澤用他倆在阿伽瑪特宰鈍口螈的手藝給“鳄魚”剝皮開膛,幾小時就收拾得利利索索。
老頭老太太們剛吃完晚飯看着很樂呵,這年頭就時興吃點山珍野味,蠍獅叼回來的“鳄魚”顯然完全符合人們對“野味”的一切定義,聽我爸說明天要做“大鍋炖”,紛紛喜得直拍手。
我爸媽以前剛來這個世界的時候是在阿伽瑪特,他們隔三差五就要抱怨昏暗地底環境差、沒有像樣的食物,堅持隻吃對面世界帶過來的大米白面和肉蛋菜。
結果在阿伽瑪特住了幾年,我爸媽對食材的接受程度是一再拓寬,知道我們要離開阿伽瑪特的時候特意囑咐我在上海租冷庫,庫裡光是阿伽瑪特地底特産的魚類肉類就夠我們一家人吃好幾年。
臉盆大的地河虿、胳膊粗的水蚤、碗口大的肥蝦、牛犢大的蝾螈還有比人腿還粗的蠍螯蠍尾都是我爸媽的心愛食材,尤其是豹蛛腿,我爸存了二十多根,生怕以後離開希連希亞就再也吃不到。
當然,小巧的食物也不少,各種蘑菇幹、水蕈、貝類和鮮美的小魚都是儲藏的重點,哪怕現在蘆河村打開我家的冰箱冰櫃也很輕易就能找到從阿伽瑪特帶回來的美味食材。
所以說人都是要培養的,我爸以前瘦巴巴尖嘴猴腮,殺個雞都費勁,這些年營養充足生活又好,不光看着比以前年輕,身形也更勻稱,養尊處優又結識過不少優秀的朋友,行為舉止大氣了不是一星半點。
他還是會想念他的兄弟姐妹,前年寒假我們回過一趟老家,我爸的兩個哥哥還有姐姐跟妹妹都蒼老了很多,他們見我爸的時候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認,我爸滿頭沒有一根白頭發,我媽皮膚細嫩沒有一絲皺紋,而他們呢?雖然在小縣城裡家庭條件算不錯,也不會接觸什麼農活,可是風吹日曬還有生活搓磨所産生的痕迹是不可能掩飾的。
“血濃于水”,我爸媽還是很真誠很親切地和他們噓寒問暖,親戚們也喜氣洋洋地詢問着他們的境況,這麼多年,他們被衆星拱月一樣圍繞在人群的最中心,就如同花朵被花瓣拱促的花蕊。
我還看到了我的堂哥和堂姐們,他們已經人到中年,有的大腹便便已經發福,有的已經頭頂稀疏為中年謝頂而苦惱,我兒子站我身邊禮貌地跟親戚們打招呼,親戚們知道我們的身份驚叫連連。
他們都說大城市養人,所以才讓我爸媽臉上一點都沒有歲月留下的痕迹,不光不像四五十歲,說是二十來歲也完全有人信;他們也說我很争氣,好好學習帶着爸爸媽媽一起去大城市,是孝子,還要其他小孩也向我學習;他們自然也有誇王傑瑞白淨漂亮,一看就是大城市長大的孩子,彬彬有禮,以後肯定有出息。
王傑瑞從未見過他這些堂哥堂妹,拿出自己準備的玩具分給大家,陪大家一起在外頭放炮,融入在裡頭玩得很開心。
我妹王采依就不太适應這裡的環境,她穿着可愛的裙子也有小孩主動打招呼想和她一起玩,但她皺眉不讓别人用髒手碰她裙子,還皺着眉頭說這裡有人在室内抽煙臭烘烘臭死了,她讨厭農村,也讨厭沒素質的農村人。
如果我妹真是這種沒腦子的家夥,那麼哪怕這裡親戚再多我也得一巴掌拍她後腦勺上,但我沒有,因為我知道她是在為我爸媽鳴不平。
她從我還有我爸媽嘴裡聽過以前我們家還窮的時候親戚們和我們家之前的那些陳年舊事,她一直都很不忿,她像小時候的我一樣沒法理解為什麼那些人都那樣欺負我們,我爸媽卻還是要委屈自己不和那些人斷絕關系。
事實上我妹就算那樣無理取鬧大家也始終笑盈盈的,有的親戚還拍打訓斥自己的孩子,不讓小孩沖撞了衣着貴氣的“姨姨”。
我妹那活像所有人都欠她八百萬的幼稚樣子也沒人往心裡去,小孩子鬧鬧脾氣罷了,大家又哪會當真呢?
我也早就過了那種幼稚的年齡,能夠笑盈盈跟長輩們握手寒暄,他們都說我以前看着就面小,現在快三十歲了,竟然還跟小夥子沒兩樣,我也就笑着恭維他們也看起來非常年輕。我記得他們中有些人在過年時節上我家借錢的時候被我用沙塵嗆得幾乎斷氣,那時候我多不懂事啊……
其樂融融圍着圓桌吃團圓飯,看我爸媽被他們飯後挽留喝酒的欣喜模樣,那麼多年,他們的心結終于被徹底解開。
挺好,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