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年秋天回國了一趟,我大伯去世了,我爸聽到親哥哥病逝的消息抱着電話哭得跟孩子一樣,這些年養尊處優的生活讓我爸脆弱跟情緒化,我陪着他回去奔喪,他一路上哭了四五回,絮絮叨叨跟我和我媽講大伯小時候的事情,十分消沉。
他沒有了爸爸媽媽,現在哥哥也沒了一個。
我對我爸這邊的親戚沒太多感情,十幾年時間沖淡了以前那些不上台面的怨恨,這次回來陪着我爸隻露了個面,親戚們熱切地想請我們吃飯寒暄都被婉拒了,我沒有心情應付他們。
大伯治病跟後事花掉了他家裡不少錢,大伯娘蒼老了很多,不光臉上的皺紋比以前更多,連頭發都半花白了,看起來格外憔悴。
我的堂哥和和同輩的兄弟們張羅大伯的身後事,堂嫂和其他女人在廚房忙活,他們黑黢黢胖乎乎的兒子和女兒坐在人群裡看電視,家裡熱熱鬧鬧沒有太多哀傷的情緒。
我爸哭哭鬧鬧的戲劇化表現讓親戚們相當尴尬,多愁善感的女親戚們被感染着跟我爸抱在一起哭了幾回,大伯娘紅着眼睛推推讓讓,然後千恩萬謝收下了我爸給她的錢,他們都誇我爸孝順,是個好樣的,我爸歡喜得像是考滿分被家長誇獎的孩子。
親戚們說國外山清水秀滋養人,所以才讓我爸媽看起來年輕得像二十來歲,才讓我看起來像個沒長開的小夥。他們臉上羨慕的神情是沒辦法掩飾的,他們曾經看不起的王老三現在過上了他們做夢都不敢想象的生活,他們的表情都非常複雜。
我媽來之前嘴上說着過去的事情已經過去,她不再想計較那些過往的煩心事,不過她被親戚們簇擁的時候還是很歡樂,看着别人的恭維,她有一種“大仇得報”的快感,所以我爸給大伯娘塞錢的時候她沒有阻止。
我媽她好幾年沒回家鄉,看到灰撲撲的縣城街道還有灰頭土臉的父老鄉親都很親切,她說這些年我們縣城的變化非常大,好在還能看出曾經的模樣,也能在街上看到熟悉的面孔,她和以前認識的人打招呼以後那些人總會大驚小怪難以相信她現在的模樣,她那些已經當奶奶或者外婆的同齡人被生活還有環境搓磨着斑白了鬓角,而我媽頭發烏黑油亮,面色紅潤,看不出是同一輩的人。
我媽是念舊的人,她也拉着我爸和我到我們原來家所在的街道走了一圈。接手房子的人很愛護那棟房子,原來當小賣部的門面現在開了家用電器的店鋪,院子依舊是白色的圍欄和鮮綠的植物,溫室玻璃外面蒙灰不太敞亮,但裡頭植物郁郁蔥蔥,打理得很有生機。
我爸媽都很想進去看一眼,我也是,不過我們還是沒有去敲門。
過去是緬懷不完的,我們現在已經有了很好的生活,要向前看。
從那條平闊水泥路往外走的時候我媽哭了,她沒說自己為什哭,我和我爸摟着她也沒問,她掏出數碼相機回頭拍了幾張照片,不停用袖子抹眼淚。
大伯這邊的事情解決以後剛好月底,我們一家去對面世界的蘆河村待了一個月,籌劃好需要在國内采購的物資以後把外公外婆也接過來和親戚們團圓一番。
我媽這邊的親戚見到二老回來而且精氣神很棒都非常欣喜,争相問外公和外婆在國外吃不吃的慣,住得舒不舒服。大夥團團圓圓一起吃飯,我媽和她的姐妹們聊這些年身邊的事情,叽叽喳喳怎麼也聊不夠。
我沒打擾我媽和親戚們團聚,自己出門找門路買了新的發電機組,上河村地底建水電站是之前就有的計劃,前幾個月連續施工終于大功告成,這回配上發電機組能讓發電效率大大提升。
外公外婆和家裡人團聚了一周多以後随我們一家三口離開,他倆不想給女兒和外孫添麻煩,所以沒有提帶其他人去對面世界的話,我爸好幾次欲言又止,但他很清楚的知道我不可能帶他這邊任何親戚去對面世界,索性就沒有張嘴。
月中旬帶着空間腰包裡的外公外婆一起到德國,月末帶着回國采購的大宗物資還有器械回蘆河村,王傑瑞眉飛色舞跟我講我們回中國這段時間錯過多少有意思的事情。
這小子跟女朋友打工攢錢,假期去西班牙和葡萄牙玩了一周多,他女朋友皮膚曬得黝黑,他膚色卻變化不大,他說他在那邊吃了好多好吃的,也遊覽了有歲月沉澱的古堡,一路上把歐洲曆史也給複習了一遍,玩得很盡興。
偶爾一兩個月撐着回溯不回對面世界問題不大,王傑瑞同齡人裡娃娃臉的也有,隻要我盡量每個月都讓他回蘆河村,足夠他長大。
今年年頭不算好,中東地區依舊戰火紛飛,大量難民湧進法國,非法移民導緻一系列的問題,德國這邊的治安也比先前差了很多,我妹同班的小女孩被至少六個成年男性輪流□□後棄屍河岸,一個多月的時間即沒找到兇手也沒給出解決方案,為了顧及國際影響,關懷難民情緒,竟然不了了之。
我妹跟着學校的同學們哭哭啼啼給那女孩獻花擺卡片紀念她,但凋零的生命卻永遠無法挽回。
我妹哀求了很多次,要我出去找兇手,她說如果是我的話一定可以找到那些兇手,去維護正義,去懲罰他們,讓他們生不如死。
我隻是搖頭,表示無能為力。
“哥,你明明宣誓了,你是德國的公民,那個被謀殺的女孩也是你的同胞,你為什麼這麼冷血,為什麼不去保護你的人民?”王采依在家裡扯着嗓子跟我嚷嚷的時候聲嘶力竭。
我隻能說德國的公民教育和愛國主義教育做得也很棒,兩年多時間,我妹已經忘了自己以前社會主義接班人的身份,身為公民充滿自豪感和使命感,急着去改變世界。
又或者十四歲的女孩到了叛逆期就是這樣充滿活力,偏激、尖銳又難以溝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