積雪消融,河流解凍,今年蘆河上發生了難得一見的“淩汛”,淩汛在我們那邊的世界也叫“冰排”,大量上遊被水流攜帶下來的冰淩堵塞河道,讓蘆河水位明顯上漲,原先的灘塗被擴散淤積的冰堆覆蓋,場面頗為壯觀。
淩汛在我們這邊非常罕見,因為淩汛發生的條件是上遊河冰先融化,下遊河冰還未解凍,要不是今年早春溫暖濕潤的氣流從山區那邊吹過來,讓上遊的河段先化凍,我們這邊也不會看到這樣的奇景。
我爸媽站在山崖上憂心忡忡。
“你看,你看!”我媽裹着棉衣絮絮叨叨:“還好蘆河上沒有攔河築壩!否則這堆山一樣的冰塊絕對會将壩體給擠垮,到時候洪水泛濫成災,下遊的人全都得遭殃!”
我這個甩手掌櫃平日裡不關心村裡瑣事,大大小小的事情就都堆到我爸媽還有王傑瑞身上,有時候他們三個忙不過來,連王傑尼也跟着打打下手,幫着做些整理文件資料的簡單工作。
聽我媽說得緊張兮兮,我卻有點不以為然:“下遊兩個村子滿打滿算幾十口人,而且早就搬到了高坡上居住,就算潰壩也漫不到他們那。”退一萬步,受災了也好,把他們并進蘆河村來,也省得還要花心思關注他們,時常提防他們遇到點小災小難團滅。
我想攔河築壩的想法已經有一段時間了,搞個水庫以後周邊灘塗能改成良田,原本時常威脅村民安全的那些兇猛水怪也能處理,随後就能發展漁業還有擴大畜牧業……好處多得數不完。
“就是不曉得今年的河筍會不會給糟蹋了。”本地特産的鮮嫩河筍是我爸最愛,看到冰塊被推到灘塗上,我爸擔心灘塗淤泥裡的河筍被凍死,急得最近每天都要騎着蠍獅出門觀察“受災情況”,跟我們說冰淩又堆到了哪裡。
我爸純粹是瞎擔心,河筍在淤泥裡睡得安安穩穩,最近幾天正午日頭也好,溫度每天都擡升,冰雪消融的速度不會比往年慢太多。
帶着冷意的春雨剛染綠遼闊荒原,蘆河村就迎來一年一度的河筍收獲季,肥美鮮嫩的河筍是本村諸多特色菜肴的靈魂要素,在我爸媽對面世界開在德國的中餐館也極受歡迎,幾乎零差評。
粗如兒臂的白嫩河筍埋在灘塗淤泥中,用鐵鍬挖開冰涼肥沃的淤泥向下大約半米才能完整取出白玉似水嫩的河筍,每一支收獲都能讓人喜笑顔開。
許多村民挖起河筍抹掉泥巴在水裡稍稍清洗就伸到嘴裡“咔嚓”咬一口,汁水四濺,味道比黃瓜還要爽口。
村裡就算是畏懼寒冷的希連希亞家庭在這樣熱鬧的日子也會組團出動一起挖掘河筍,他們中的絕大多數人食譜裡壓根沒有蔬菜水果的位置,來挖河筍也就為湊湊熱鬧。
河筍好吃但是相當難挖,要挖開濕冷沉重的厚泥,然後從泥水裡往出取,一個成年壯勞力一白天能挖三十公斤左右就已經算好手,老人和小孩來隻能算體驗生活,沒人指望他們能有太多收獲。
普通人家挖回去河筍以後自然是趁着最新鮮的時候煮湯炖雞或者炖魚,那鮮甜的滋味真的能驅散早春一切寒冷和慵懶,讓人渾身舒坦。
河筍切絲腌漬酸菜或者晾曬成菜幹也是極為鮮美,稀飯饅頭搭配上伴有河筍絲的小菜是本村許多家庭的理想早餐。
說是“全村出動”挖河筍,其實也就是讓各家各戶都趁着早春天氣好出來散散心,真正收獲河筍還得看我。
我散步一樣走過覆蓋着薄薄冰碴和泥水的灘塗,淤泥中白嫩的河筍争先恐後如同地刺般“畢畢剝剝”冒出頭來漂浮在我身後聚集成捆,然後被覆蓋上來的淤泥硬化成石殼隔絕空氣,變成方便搬運儲存的模樣。
蘆葦蕩太大了,一眼望不到邊,我隻是稀稀拉拉沿着河灘走幾百米就收集了數以噸計的白嫩河筍,這些河筍帶回村裡,一小部分會拿過石門成為中餐館的食材,還有我自己家裡日常食用,更多還是存在蘆河村商店供本村人購買,價格比時鮮蔬菜稍貴一些,按去年的經驗,吃到明年春天不存在問題。
四季如春的魔法罩守護住蘆河村以後本地基本就沒有再缺過蔬菜,荒原上野菜的育種和馴化主要由我爸媽他們帶着幾個老頭老太太負責,照着書本指引,選種、雜交以及水肥管理等等手段都上了以後效果不錯,葉菜類進步最為明顯,果實和種子類也在按部就班培養,這都是細心活,急不得。
跟平原上的蘆河村相比,上河村的春天來得就要晚得多,那邊培育參薯的工作也步入了正軌,我前段時間又給上河村擴建了規模更勝從前的玻璃溫室,甜菜的種植規模翻了兩倍,産量喜人,眼下隻等我第二套卦牌成熟就能也給上河村套上四季如春的罩子,讓上河村也不再為冬季風雪所困擾。
我本來是給我媽他們報個喜,說我第二套卦牌快完成了,讓他們知道很快上河村也有好日子要過,沒想到我媽直阻止我,連上河村管溫室的老頭也說我無論如何都不能給上河村也套山下那種溫室一樣的保護罩,否則山上不光參薯,連紅頹子和黃頹子也要顆粒無收。
我之前還真沒注意部分植物有“春化”這種需要,參薯和紅頹子還有黃頹子都必須要經曆過寒冬風雪以後才會在來年茁壯成長,我媽說溫室裡越冬的紅頹子和黃頹子長得很翠綠很旺盛,但根本沒有開花的意思,更不會結果。
參薯也差不多,長成茂盛的綠色灌木,底下根本不結參薯。
上河村不能擺魔法罩有點可惜,不過影響不大,我這卦牌保護罩随便往荒原哪裡擺都能創造出一個小小的世外桃源來,可以選擇的地點多了去。
今年開春第二件比較值得說的事情是我妹王采依,這小妮子自從過年那會兒開始被我帶來蘆河村已經連續過來了三個月,蘆河村的經曆和見聞對于我妹來說絕對是颠覆性的。
王采依那小腦袋瓜就算再怎麼幻想也不會想到自己的親哥有這種能力,意識到自己很有可能“長生不老”,而且自家在那片神奇的土地上擁有着海量的财富和尊貴的社會地位,海量信息沖擊之下她先是震驚,然後是狂喜,再然後就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總而言之我妹現在懂事不少,她意識到自己跟别人是不一樣的,于是連回到德國的時候都生出一種以前從未有過的“矜持”,這種轉變使得學校老師和周圍同學對她評價都有所改觀。
小女孩心智不成熟,接觸到完全新鮮的事物以後會有許許多多新奇的想法,那種故作老成的姿态在我看來有點可愛,讓我多少看到自己曾經的影子。
我一直都喜歡遼闊荒原夏季充滿生機的墨綠,我的家人也是。
天高雲淡的時候,我爸媽熱衷于騎着壯碩威武的蠍獅巡遊天際,向廣漠的大地宣誓誰才是這裡真正的主人。
多年前殘破廢棄的村鎮如今大都被藤蔓覆蓋難以辨認雛形,新的道路卻在人們腳下于荒原上延伸。物資充盈生活安定,嬰兒潮如期而至,村子的建設在持續進行,對外部的探索也從未停止。
今年風調雨順,荒原上水草豐茂,就連獸群規模都比往年龐大,我們這邊各村派出數隊獵人在初夏尾随獸群捕獵,依靠現在更新過數次的武器裝備,半個月時間獵獲類似野牛的草食動物近千頭,卻仍隻是這些獸群的冰山一角。